楊氏嚇得六神無主了,愣了半晌,才看向傅天意,又悔又愧:“咱們不該同意簽下這借據,讓官府把我抓走算了。”
事已至此,借據都當給聚寶坊了,說這些還有什麼用。
傅天意水頭喪氣地把頭壓在桌子上,愣愣地望著頭頂的房屋出神。
楊氏彆過頭瞥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說:“夫君,那你要不要隨豐源商行走一趟?”
傅天意還是不大願意:“我……我可是讀書人。”
楊氏氣得嘴都歪了:“讀書人就不吃喝拉撒了?你們的筆墨紙硯,聚會哪一樣不花銀子?你看不起那行商,人家還看不起你們這些迂腐書生呢。五年後還不上銀子,不止咱們娘幾個要倒黴,你那雙手也保不住,看你還能不能提筆。”
也不知哪句話觸動了傅天意,他終於鬆了口:“那我明日叫人去通知她一聲。”
***
果然,第二日,傅芷璿就接到了傅家派人傳來的信息,說他哥哥願意跟著豐源商行跑一趟。
他總算邁出這一步了。傅芷璿鬆了一口氣,寫了封信給傅天意,又讓馬叔準備馬車,她想去客棧找嚴掌櫃,請他去指點一下傅天意,她不求這第一趟傅天意就能賺多少錢,隻希望走這一趟,見識了民生多艱後,他能成熟起來,擔負起他為人子、為人夫、為人父的責任。
隻是她還未換好衣服,小嵐就神色匆匆地跑了進來,慌張地說:“少夫人,老宅那邊來了好多人,打頭的是二夫人。”
顏氏?她怎麼會來?
自從萬氏給族裡修了祠堂,又建了族學後,顏氏就開始夾著尾巴做人,好一陣沒過來了,今天倒是稀奇。
傅芷璿原不想理會萬氏跟顏氏之間的矛盾,結果沒過多久,如意就跑來告訴傅芷璿,萬氏叫她過去。
傅芷璿隻得簡單收拾了一下,帶著小嵐到了堂屋。
小嵐所言不虛,寬敞的堂屋都坐滿了季氏的族人,其中又以顏氏打頭。
傅芷璿走過去,給萬氏和諸位長輩行了禮,到顏氏時,顏氏眉眼一揚,冷哼一聲,彆過頭,看也不看她,當眾下她的臉。
原來這人今天是衝著自己來的,傅芷璿裝作沒看到她的臉色,行完禮就乖順地站到了一邊。
顏氏見了,兩頰氣得鼓如青蛙,吊梢眉一撇,酸溜溜地說:“大嫂,你們家發達了,就忘了咱們這些窮親戚,也不想想,大哥去世後,是誰照顧你們孤兒寡母。咱們也不指望跟著你們吃肉喝湯,隻求吃糠咽菜,能填飽肚子就成,大嫂,這點要求不過分吧?”
旁邊一個頭戴金絲八寶攢髻,梳了一個桃心髻,穿著大紅洋緞窄襖的年輕女子素手一揚,掩著嘴清脆地解釋道:“大伯娘,二嬸娘心直口快,她其實是想從你們家買點糧,度過眼前這個難關。”
傅芷璿看向說話這人,似乎是察覺到傅芷璿凝視的目光,她的丹鳳眼三角眼往上一挑,丹唇一揚,向傅芷璿露出一個友好的笑。
傅芷璿仔細打量了她一會兒,認出來人,赫然就是楊氏口中的季四嫂子。
昨日回來後,她讓小嵐向馬叔打聽過了,這個季四嫂子可是最近上門最勤的季家人之一,今兒竟會向著顏氏說話,有點意思。
她眼珠子輕輕一轉,餘光瞄了萬氏一眼。
發現素來跟顏氏不大對付,一看到顏氏就頭痛的萬氏今兒竟沒有發怒,臉上的表情也淡淡的。
“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我們家又不是開糧鋪的,糧食自家人尚且不夠吃,哪有賣給你們的。”
聽到萬氏這句撇清乾係的話,傅芷璿有些明白這些人的目的是什麼了。
不過季四嫂子應該知道她沒糧食了才對,今兒帶著族裡的人來,她也變不出糧食給他們,那她弄這一出是什麼意思?
傅芷璿神色不變,站在一旁靜觀其變。
顏氏聽了萬氏的話,不屑地撇撇嘴:“大嫂,你就彆瞞我們了,誰不知道你們家阿璿在糧價漲起來之前就買了好幾百石糧。我們也不讓你們吃虧,阿璿買成多少文,我們就出多少文。大家都是同一個老祖宗的,大嫂也不忍心看到咱們餓肚子吧?不然說出去多難聽,侄兒當大官發達了,伯祖父卻啃樹皮,連糠都吃不起。”
萬氏的嘴張得老大,拔高音量問道:“幾百石?阿璿,你上次可沒買這麼多。”
傅芷璿摸不準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拿出早準備好措辭道:“母親,後來我又借了一些銀子,多買了點。怕你擔心,所以沒跟你說。”
“你這孩子也真的,這麼大的是怎麼能瞞著我呢?”萬氏額頭上擠出一道老深的皺褶,一副真心為她著急的模樣,“阿璿,既然咱們家有這麼多糧食,不如賣一點給你二嬸他們,大家都是親戚,能幫扶的就幫扶一些。”
傅芷璿嘴往下一耷,笑得比哭還難看:“母親,你有所不知,昨天有流民去客棧搶糧,兒媳沒辦法,已經把糧食捐給了戶部,餘下的也都拿去救助流民了,現在客棧裡是一顆糧食都沒有了。”
“你,你……”萬氏伸出食指指著傅芷璿,臉色說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顏氏更是暴跳如雷:“好你個黑心肝的,拿咱們季家的銀子做人情,幾百石糧食送給素不相識的流民吃都不勻幾升給自家親戚。傅氏啊,真是小瞧了你,原來你竟是這樣一個惡毒的人。”
跟著她來的婦人一聽說沒糧,一個個也變了臉,紛紛用指責的目光看著傅芷璿。
見傅芷璿沒有任何懺悔的表現,顏氏憤怒地站了起來,用手指著她的鼻子大罵道:“大嫂,這種敗家娘們留下來有什麼用?就是有萬貫家產也不夠她敗的,咱們季家可留不得這種敗家又不孝的媳婦。”
傅芷璿終於明白,她們鬨這一出的目的,原來是想提前休了她。
楊氏訕訕地收回手,裝模作樣地在腹前的腰裙上擦了把手。
就在這時,傅家小妹傅芷蘭飛快跑了出來,一把挽住傅芷璿的胳膊,嬌滴滴地說:“二姐,你好久沒回來看人家了,娘聽說你要回來,一大早就去買了你最愛吃的螃蟹!”
傅芷璿挑眉,好笑地看著她:“是我最愛吃的嗎?我看是咱家阿蘭的最愛,你待會兒多吃點。”
“二姐,人家不理你了。”小心思被拆穿,傅芷蘭羞惱地跺了跺腳,放開了傅芷璿的手,飛快地往家裡跑去。
一進去就跟傅母辛氏撞了個正著,差點把辛氏手裡的盆子給撞翻。
“你這瘋丫頭!”辛氏嗔怪了一句,上前看著傅芷璿,心疼地說,“阿璿怎麼瘦了這麼多?”
“少夫人前些日子落水,生了一場大病。”小嵐在旁邊插了一句嘴。
聞言,辛氏的淚立即滾了下來,握住傅芷璿的手,又是生氣又是心疼:“你這孩子,發生這麼大的事,怎麼也不回來給家裡報個信。”
傅芷璿反手抓住辛氏的手,笑盈盈地說:“娘,沒小嵐說的那麼嚴重,我隻是感染了風寒,沒幾天就好了。”
辛氏可不信,她抓住傅芷璿的手:“可憐的孩子,你看你這手多涼,肯定是落下了病根,外頭冷,快進屋。”
楊氏在後麵聽到婆婆心疼的話,偷偷撇了撇嘴,可憐?哪裡可憐了,這小姑子身穿紫色翠煙衫,下著百花曳地裙,頭插掐絲如意金簪,耳戴明月珠,一身富貴,日子過得不知道多滋潤。
更何況,這位小姑子的夫君還立了功,封了官,她以後就是官夫人了,指甲縫裡漏點下來就能讓他們一家老小吃喝好幾個月。
瞧了一眼小嵐手裡拿著的脹鼓鼓的包袱,楊氏心頭火熱,推了推兒子:“縮在後頭乾什麼,快去給你二姑請安。”
這兒子怎麼跟他爹一樣老實,有錢的二姑回來了,也不知道去她麵前露露臉。
一家人進了堂屋,辛氏拉著傅芷璿的手不放:“阿璿,聽說文明要回來了,這可是真的?”
萬氏弄出的動靜太大,哪怕兩家隔了十幾裡地,傅家人還是聽到了風聲。
傅芷璿含笑點頭:“是真的,他隨征南大將軍一起回京述職。”
辛氏聽了,雙手合十,不住地說:“菩薩保佑,菩薩保佑,我兒的苦日子總算熬到頭了。”
說著,說著眼淚又滾了下來。
“哎呀,娘,你哭什麼呢,二妹夫做官回來,這是天大的好事啊。”楊氏拿手帕掩嘴,笑嘻嘻地勸道。
辛氏忙擦了擦眼淚,不住地點頭:“對,這是喜事,天大的喜事,咱們要高興。”
傅芷璿不想多提季文明,她接過小嵐手裡的包袱,岔開了話題:“娘,冬天快到了,女兒帶了幾塊布回來,大家一人做一身新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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