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指詭醫!
方靜齋就這樣在雲城站穩了腳跟。
上有杏葫蘆隔三差五的灌輸和幫襯,下有雲城鬼族的支持和拜服。
白天憑借著自己出色的醫術給人治病,獲利頗豐,生活過的逍遙。夜裡從實踐中學習,開始掌握了大量的鬼醫之術,手段也一天高過一天。
人都會蛻變。
隻是方靜齋沒想到,自己變得自己都覺得陌生。
為了討好杏葫蘆,方靜齋把自己放低到塵埃裡,他自稱學生,晚輩,甚至兒子、奴才。雖然杏葫蘆一開始並不喜歡自己低三下四的樣子,可方靜齋就這樣堅持著,漸漸的,時間久了,杏葫蘆也潛移默化中開始享受起方靜齋賦予他的地位。當然,回報也是豐厚的,杏葫蘆把方靜齋徹底當成了自己的嫡係,將自己的本領恨不得傾囊相授。
對於雲城鬼族,方靜齋儘顯手腕之能。
在行術救鬼的事情上,他責無旁貸,隻要找上門的鬼祟,不管多難的病況,他都給解決。即便是遊魂野鬼,不是看病,他也願意誠懇的將香火奉上。但胡蘿卜和大棒總是同時進行的,他不允許在自己的地界,有鬼祟敢對自己出言不遜。尤其是在行術救治的過程中,如果有哪個鬼祟敢詆毀他的職業,羞辱他的勞動成果,哪怕是不說謝謝這兩個字,他都會千方百計的乾掉對方。這讓雲城的遊魂,對其又敬又怕。
對於方靜齋的我行我素,杏葫蘆是知曉的。
但出於方靜齋對自己的推崇,他還是默許了方靜齋的種種行為。畢竟,鬼醫使是需要鬼醫們鼎力支持的,他需要方靜齋這樣的左右手。
僅僅一年的時間,用杏葫蘆的說法,方靜齋就成了燕山這一帶所有鬼醫中的佼佼者。懸壺峰甚至還讓杏葫蘆帶來了各種的獎勵,畢竟,像他這種半路出家的鬼醫,能做成他這樣已經十分難得。
可方靜齋在人前不管怎樣衣冠楚楚和充實歡愉,當沒有人鬼在的時候,他都會像是泄了氣的皮球,馬上沒了精氣神。他會馬上想起自己的一家人,尤其是兒子被殺之後慘臥院中的場景,讓他無數次在睡夢中驚醒。
可更讓他氣恨的事,自己拉攏了這麼多的陰魂,卻沒有帶回來一點關於花中魁的消息。
這個罪惡昭著的魔頭,竟然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
方靜齋知道,自己這是病了,得了瘋病,癲症,狂躁之症。
每天關上店門,人鬼不待的時候,他躺在床上就覺得自己好像隨時都會被憋死過去。於是他隻能來到後院,對著那棵大槐樹拚命發泄自己的殘餘體能,直到打累了,拳包都崩血了,他這才能昏昏沉沉地睡去。
三十多歲,他已經出現了滿頭的白發,老的不成樣子。
那天方靜齋在櫃子裡找到了一本殘書,看樣子是原來的老鬼醫留下的,那書叫做《壽康鑒》,原來是通過麵相、氣脈給人看壽命的。
本來是無聊瞎瞧,可方靜齋卻根據上麵的種種方法發現,自己竟然已經陽壽將儘了。
方靜齋人生中第二次的信仰塌方來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才三十多歲,竟然就要死了。
憑什麼?老天爺憑什麼這麼對待自己?
自己前半生都在救人,現在又在救鬼,不說造化無數,至少也是慈悲為懷。是,自己是殺人了,還殺了好幾個,可自己那也是被逼無奈。憑什麼就要自己早早死掉?杏葫蘆不是懸壺峰的鬼醫嗎?他救了自己啊,那自己的壽命呢?
我不服!
方靜齋將那本壽康鑒死了個粉碎,破天荒地那天他沒有夜診。
他把自己關在後院的大槐樹下,一拳一拳朝粗糙的樹皮上發泄著。
打到雙手是血的時候,他跪坐在了樹下,開始下定了主意。
既然老天爺如此不公,那自己就不要什麼老天爺了。
他望著天,一臉冷笑。
“你想殺我?門都沒有。從今往後,我的命,隻有我說了算。你不給我壽命,那我就自己去借,借不來,我就搶,搶不來,我就殺。”
方靜齋內心裡已經做好了打算,他準備要去見一見自己的好朋友鞏千山去了。
其實從殺死村長、艄公、胖大漢那天開始,方靜齋就一直想著去和自己的好友敘敘舊,隻是杏葫蘆提攜的緊,自己一直沒有騰出功夫。如今做鬼醫已經滿了一年,自己也該有理由出去逛逛了。
當然,除了想念自己的好朋友之外,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他還記得,他和鞏千山之所以當年成為最要好的朋友,就是因為他們同年同月同日生,就連時辰也在一個之內,不過差了一刻鐘而已。當年自己送給鞏千山饅頭救急的時候,鞏千山為了表示感謝,他可曾經說過“我們同年同月同日生,那就將來同年同月同日死”這樣的話。
方靜齋暗暗琢磨,發誓能一起死的“好兄弟”,取他二十年陽壽,他應該不會拒絕吧。哈哈哈哈!
和杏葫蘆稟明自己想出去散散心的時候,杏葫蘆滿口答應了。
“這一年來,你乾的著實不錯,也該清靜清靜了。”杏葫蘆臨走,還送給了方靜齋一根孝杖,也就是那種精短的哭喪棒子。
“這是我的兵器。可我在冥間也用不著,留著無用,送你了!不過,你隻能當做防身之用,切勿和人動粗啊。彆忘了,你是有人命在身的,這一點我還從沒朝懸壺峰的師兄們說起過。你要自律!一旦出了事,我也不能保你。”
方靜齋心中有些感動,馬上將這孝杖收了下來,連連答應。
等杏葫蘆一走,他便馬上隻身南下。
當年遊學分開的時候,他和鞏千山彼此交代過住處,否則,鞏千山也不會輕而易舉就把花中魁介紹給自己了。所以,他很輕鬆地就找到了鞏千山的村子。這一路打聽來,自己的這位好友原來也是一方名醫了,在老百姓的口中,儼然是一尊救苦救難的活菩薩。
“嗬嗬,好一尊活菩薩,可怎麼偏偏就對我這麼殘忍呢!”
方靜齋帶著臉上的冷笑,一路輾轉找到了鞏千山的家。此刻已經臨近傍晚,院子裡能聽見父女歡笑的聲音,還能聞見一陣陣飯香。
當初自己的日子也是這樣啊。可惜,一年了,不知道妻子和兒子輪回了沒有。
方靜齋沒有敲門,而是用力一推,直接突兀地就進了院子。
院子裡,一個正在陪著小女孩玩耍的中年男人一下子就愣在了原地。
“靜齋……”
方靜齋溫和一笑道“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我說千山老弟,你可讓我一頓好找啊,問了好多人,都不知道鞏千山是誰,我還以為真是‘人蹤滅’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