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台笑問道“不管管?”
陳平安瞥了他一眼,“不提那江湖恩怨江湖了,我們現在什麼都不明不白的,是幫人還是要害人?”
陸台笑道“那我就放心了,我還怕你一個熱血上頭,就要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來著。”
陳平安沒好氣道“我沒刀。”
陸台丟了水桶在一旁,雙手負後,玩味打量著陳平安,嘖嘖道“呦,陳平安,可以啊,如今都會講笑話了。”
陳平安一笑置之。
開始在院子內練習六步走樁。
陸台坐在台階上,抬頭看了眼天色,輕輕揮動竹扇,“要下雨了。”
暮色裡,很快就有一場瓢潑大雨,如約而至。
滴滴答答,落在院子裡的石桌上,小巷中,天地間。
陳平安身穿法袍金醴,無需擔心受寒絲毫,甚至不用擔心衣衫浸透,就繼續練拳不停,而且每次出拳,驟然打碎一團雨水的感覺,讓陳平安沉迷其中。
陸台為了躲雨,已經坐在屋門口那邊,雖然一場秋風秋雨,天氣陰涼,可他還是在那邊搖著扇子,要麼發呆,要麼偶爾瞥幾眼陳平安的拳法。
陸台見到陳平安由練拳轉為練劍,依然是虛握長劍的古怪路數。
陸台笑道“古人看待下雨,一直視為是天地交合,陰陽交泰。古人的想法,真是有趣,不知道後人又會如何看待我們。”
陳平安沒有說話,陸台經常這麼神神道道,不用理會。
當天夜裡,陸台那間屋子已經熄燈睡覺。
陳平安像往常那般挑燈夜讀,翻閱那本《山海誌》。
窗外依舊大雨磅礴,這麼大的雨,少見。
陳平安耳朵微動,依稀聽到院子外邊的巷弄,有稚童追逐打鬨的嬉笑聲一閃而過。
片刻之後,陳平安剛剛翻過一頁書,就又聽到外邊響起細微的女子嗓音,如泣如訴。
陳平安無動於衷,再有一連串老翁的咳嗽聲響,漸漸遠去。
要知道,這棟院子位於巷弄的儘頭,是一條斷頭路。
陳平安合上手中書本,拿起桌上的養劍葫,一邊喝酒一邊走出屋子,打開門後,驟然之間,仿佛天地間的雨水,都是血水。
眨眼之後,就又恢複正常,除了天氣寒意,小院四周水氣彌漫,並無異樣。
陳平安搬了條椅子,坐在門檻外邊,稍稍外放氣勢,一身神瑩內斂的純粹拳意,緩緩流淌全身,將那些撲麵而來的雨水,悄然遮擋在數尺之外。
院門傳來一陣咄咄咄的屈指敲門聲響。
陳平安剛要起身去開門。
敲門聲便驟然而停。
三番兩次後,陳平安便乾脆不聞不問,開始練習劍爐立樁。
大概一炷香後,大雨漸漸停歇,轉為淅淅瀝瀝的連綿細雨。
院門那邊又傳來手指撓門的滲人聲響。
陳平安睜開眼睛,歎了口氣,從袖中撚出一張黃紙材質的寶塔鎮妖符,站起身,緩緩走向院門口。
指尖那張黃紙符籙,熠熠生輝,散發出金色光芒,如一輪驕陽撕裂夜幕。
陸台突然打開門,打著哈欠說道“趕緊收起來,一不小心會把鬼魅給嚇死的。”
陳平安沒理睬這個冷笑話。
他就要打開門,先什麼都不管,先往巷子丟出這張符籙再說其他。
陸台提醒道“可彆打草驚蛇啊。”
陳平安想了想,仍是徑直走向院門,拔出門栓後,陰氣森森,門外的泥濘小巷,明明空無一人,卻有竊竊私語聲響,四處飄蕩,地上還會隨之出現一個個深淺不一的腳印。
陳平安轉身將符籙張貼在大門上。
進門之前,轉頭望去,發現小巷遠處,有一大一小兩人冒雨而行,皆是身穿素白麻衣,孩子沒有轉身,卻“擰轉”整顆腦袋,對陳平安對視,裂開嘴巴,無聲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