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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九章 怪人怪夢(2 / 2)

實在不行,那就隻能繞道而行了。

同一層樓,不提“閉關”的裴錢,魏羨正在屋內翻看一本購自狐兒鎮的雜書,這位開國皇帝沒虧待自己,桌上有酒有肉,桌上擱放著那枚兵家甲丸,大戰之後,琢磨了半天,魏羨不得不驚歎浩然天下練氣士的神仙手段,以及這方天地的天材地寶,匪夷所思。

再過去,就是武瘋子朱斂的房間,正雙手負後,彎著腰,繞著桌子一圈圈散步。

盧白象站在自己屋子窗口,舉目遠眺,腰間懸掛著那柄暫放他這邊的狹刀停雪,據說是一位元嬰地仙的仙家遺物,確實不是家鄉那些所謂神兵利器能夠媲美。

隋右邊盤腿坐在床榻上,呼吸吐納,那把癡心劍放在桌上。

陳平安拿出一幅已經空白的畫卷,想起那夜一閃而逝的殺機,不由得苦笑起來。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這天暮色裡,陳平安下樓吃過了晚飯,樓上四位畫中人,隻有朱斂踩著點,與陳平安一同就座,還幫著倒酒,盧白象三人都未出門,至於裴錢,始終待在屋子裡,沒有動靜。陳平安獨自出門,沿著去往狐兒鎮的官道,緩緩而行。

走在坑窪不平的黃泥路上,陳平安轉頭望向西邊一眼,然後轉身走回客棧。

他和一撥人差不多同時到達客棧門外,竟是有傷在身的姚氏家主,大將軍姚鎮,帶著那個當初一起身陷險境的少年,除此之外,還有親身經曆過客棧風波的武學天才姚嶺之,以及一位頭頂帷幕的年輕女子,這些人身後五六騎,不再是姚家邊騎,而是無需刻意披掛甲胄的隨軍修士,這些投軍入伍的山上人,在大驪,應該會被稱為武秘書郎。

見到了一襲青衫長袍的陳平安後,神色萎靡仍然執意親自趕赴客棧的老將軍,立即翻身下馬,快步走到陳平安身前,拱手道“義士兩次相救,我姚氏感恩涕零!今夜拜訪恩人,請受我姚鎮一拜!”

老人說完就要對著陳平安長揖到底,陳平安隻好攔下老人手臂,免了這份大禮。

隻是攔住了姚鎮,其餘姚家子弟和與姚氏同氣連枝的隨軍修士,已經整整齊齊拜了一拜。

老人臉色蒼白,他是沙場磨礪出來的豪爽性子,直截了當問道“不知我姚家應當如何報答?”

見陳平安沉默不語,老人笑道“並非是看輕了公子的俠義心腸,而是這等大恩大德,若是姚氏上下視而不見,姚家邊軍大纛上的那個姚字,就沒臉麵掛出去了。”

陳平安也不客氣,問道“老將軍可有辦法,讓我避開朝廷耳目,去到北方邊境上的天闕峰?”

姚鎮問道“恩公總計幾人?”

陳平安本想回答六人,話到嘴邊,立即改口道“五人。”

姚鎮略作思量,點頭道“可以!若是恩公信得過姚氏,就在此地稍等數日。事後定然讓恩公一行五人,安然到達北境天闕峰。”

陳平安問道“會不會給你們添麻煩?”

姚鎮爽朗笑道“天大的麻煩都熬過去了,這會兒已經沒什麼事情當得起麻煩二字。”

老將軍說這句話的時候,一身輕鬆,雖然傷勢不輕,一路騎馬顛簸,又雪上加霜,但是言語之間,如釋重負。

隻是姚鎮身後眾人,卻一個個心情凝重,帶著濃濃的不甘神色。

姚鎮似乎不太想要走入客棧,提議與陳平安走一趟官道,陳平安自無不可,兩人與眾人拉開十數步距離,姚鎮泄露天機,輕聲道“不敢欺騙恩公,我打打殺殺了一輩子,這次陛下開恩,允許我入京養老,就任兵部尚書一職。可以攜帶家眷、扈從百餘人,所以恩公可以身處其中,我需要耗費幾天,在軍中先幫你們安置一個合適身份,實不相瞞,這百餘人,朝廷那邊肯定會仔細勘察,一個一個盤查過去,所以還需要恩公你們受些委屈。”

老人有些愧疚。

陳平安想過之後,點頭答應下來。

能夠護著姚氏老人去往京城,陳平安也能夠安心一些。

老人第一句話其實說得不合官場規矩,入京赴任兵部尚書,是平調,甚至絕不是什麼貶謫,大泉王朝的兵部尚書,是實打實的朝堂要津,許多大將軍夢寐以求的一把座椅,隻是對於姚鎮而言,這輩子哪天卸甲下馬了,那就是養老。

再者需要離開姚家世世代代紮根的南方邊境,去往京師蜃景城,也算背井離鄉,以姚鎮這個歲數,以及大泉南邊定海神針的身份,大泉皇帝劉臻此舉,讓朝野上下很是咀嚼了一番。

但是有一點可以確認,朝廷是準備保下姚氏了,或者說陛下已經下定決心,要將姚氏甩出漩渦,賞了姚鎮一個明哲保身、頤養天年的不錯結局。

大泉劉氏雖然到了這一代,皇子之爭的激烈程度,有些超乎尋常,可是當今三位皇子,哪怕是那位年紀輕輕就坐鎮北邊的大皇子,對於朝野聲望,都很看重。說句難聽的,姚鎮在邊關老死病榻、戰死沙場或是莫名暴斃,都不出奇,唯獨不可能死在天子腳下的蜃景城。

因為傳聞有一位大伏書院資曆深厚的君子,離開書院後,在蜃景城教書多年。

姚鎮不希望陳平安以為雙方一同前往蜃景城,是要陳平安一行人護著姚家北上,便為陳平安梳理了一遍大泉朝堂的脈絡,詳細解釋了如今姚家的處境,為何已經算是脫離險境,這其中既有京師那位書院君子的功勞,更是客棧那位年輕君子的無形威懾。

陳平安幾乎沒有說話,多是傾聽老將軍的闡述。

唯獨一次詢問,是關於三皇子押送囚犯一事。

姚鎮本是刻板之輩,比腐儒還要講究君臣、父子那一套,隻是這次劫難,徹底傷了心,行事風格變了許多,許多以前打死都不會與人坦言的大泉內幕,雲淡風輕便說出了口,想來除了傷心,老人其實還有些放心,放下心來,安心養老了。

此次北晉金璜府君和鬆針湖水神之爭,兩敗俱傷,壞了北晉國運根本,當初十數輛囚車當中,就關著北晉五嶽神祇之下的第一山神。三殿下為此密謀了七八年之久,動用了大量大泉王朝的秘密勢力,隻要成功押送那位山神府君返回,在蜃景城眼中,這就是立下了不世之功,無異於武將開拓邊疆千裡,隻可惜功虧一簣,壞在了邊陲小鎮客棧裡頭,禦馬監李禮死了,申國公獨子也死了,一來一回,十年辛苦經營,不過是得了麵子,傷了裡子。

夜色中,兩人走在官道上,姚鎮聊得很隨意,將陳平安視為恩人,並未因為陳平安的年紀而感到彆扭。

在陳平安與老將軍在外閒聊的時候。

客棧裡邊,氣氛詭異。

九娘斜靠在門口,老駝背破天荒喝起了小酒,書生鐘魁坐在門檻上,抬頭看著婦人的側臉。

整個客棧就一桌客人,背劍美人,佩刀的威嚴男子,自稱海量的精瘦漢子,都不喝酒,隨便跟客棧點了三樣菜,小瘸子也餓得慌,見著了還剩下個空位,就與三人坐在一桌吃飯,也不夾菜,隻是扒著碗裡的白米飯。

小瘸子時不時偷瞄幾眼對麵那位女子。

長得比老板娘真是好看多了,世上怎麼會有如此美的女子?

她背著劍,這就是江湖女俠吧。

不知道以後她還會不會路過客棧,那會兒他應該可以當個掌勺師傅了,已經不用掃地擦桌和端茶送酒。

一想到這個,少年便覺得碗裡米飯,不比姓鐘書生所謂的山珍海味差了。

陳平安返回客棧的時候,已經打烊,一樓隻剩下鐘魁等著關門。

關了門,鐘魁主動邀請陳平安喝酒,卻也不怎麼聊天,各自喝各自的,喝完了鐘魁就在櫃台那邊打地鋪,陳平安去二樓休息,末尾鐘魁笑嗬嗬說著酒錢就一塊記在賬上了,陳平安當時有些無奈,不明白一位修為通天的儒家君子,為何偏偏要寄人籬下,活得這般窩囊,陳平安一路所見所聞,所謂高人,認識了不少,可沒誰這麼不講究的,深藏不露的桂夫人,倒懸山看門的捧劍漢子,當時給他和範二擔任馬夫的金丹老劍修,其實都不算太平易近人。

結果鐘魁最後撂下一句“行走江湖,錢難掙,屎難吃,隻要不是花錢買屎吃,就是好日子了”。

官道那邊,姚家人與客棧愈行愈遠。

有一騎與姚鎮並駕齊驅,是那位頭戴帷帽的女子,此時掀開了帷帽,露出一張天生狐媚的絕色容顏,應該就是鐘魁所說的姚家禍水了,雖然相貌嫵媚,可是氣質清冷,一雙桃花眸子,一年到頭,都是天生風流的春意。

老人因為有傷,並未策馬馳騁,這位戎馬一生的老將,越來越服老了。

年輕女子輕聲問道“爺爺,怎麼不進去看看九姨?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這次還要去往京城,難道都不見一次麵?”

姚鎮搖頭道“算了吧。”

年輕女子扭頭看了眼挎刀少女和沉默少年,“嶺之和仙之,如今心裡都不太好受。”

姚鎮笑道“省得每天都覺得自己是老子天下第一,好事情。等到他們到了蜃景城,還要吃癟。”

年輕女子欲言又止。

老人沉默片刻,“這樣挺好了。”

她忍不住問道“爺爺,你心裡頭半點不怪小姨和小姨夫嗎?”

老人沒有回答。

夜色中,老人突然笑道“以前聽你說過一次,說那深沉厚重,聰明才辯,磊落豪傑,分彆是幾等資質來著?”

年輕女子雖然疑惑不解,不知爺爺為何要提及此事,仍是回答道“分彆是第一,三,二等。”

老人笑問道“那你覺得那個恩人,是第幾等?”

女子搖頭道“不敢妄言有恩之人。”

老人點了點頭,轉頭道“近之,你不該跟著去蜃景城的,不再考慮考慮?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名為姚近之的她笑道“既然算命先生說了……”

不等她說完,姚鎮瞪眼道“說不得!以後到了京城,更說不得!”

姚近之嬌憨一笑,重新放下了帷帽薄紗,遮掩住那張容顏。

之後兩天,客棧與狐兒鎮都太平無事。

小女孩裴錢極少出門,就算出門覓食,也都故意錯開陳平安。

這期間陳平安陪著鐘魁坐在門檻上喝酒,書生說他要盯著那個狐兒鎮,不過這不是最重要的,他希望每天都能看著九娘。

陳平安問他為什麼那麼喜歡九娘,鐘魁想了半天,隻能用鬼迷心竅這個說法來解釋。

陳平安開玩笑問他到底有多少喜歡她,鐘魁唉聲歎氣,說也就那樣了,喜歡得不多,所以他心裡總覺得對不住九娘。

陳平安算是沒轍了。

怪人一個。

在姚家入京隊伍來到客棧之前,隋右邊敲開了陳平安房門,說要捎帶幾句話。

兩人相對而坐,隋右邊緩緩道“長生橋重建之後,如果想要躋身上五境,就需要煉化五件法寶,分彆對應五行之屬,補足五行,煉化之物,品相越高,修道成就自然越高。”

陳平安問道“比如?”

隋右邊似乎早有預料,或者說是讓她捎話之人,算無遺策,她幾乎是以原話回答陳平安“比如五行之金,可以是那袋子金精銅錢,那顆金色文膽。再比如五行之木,可是驪珠洞天的槐木,也可以是青山神竹子,五行之水,可以是那枚水字印,五行之土,可以是斬龍台,或是大驪王朝的五嶽之壤,五行之火,可以是某些蛇膽石,甚至是一條腕上火龍。”

最後隋右邊說道“這隻是‘比如’。具體煉化何物,以及如何煉化,何時煉化,還需要公子自行定奪。”

陳平安把隋右邊送出房間後,便開始練習劍爐立樁。

這天晚上,他以千秋睡樁沉沉入睡,陳平安做了一個怪夢,夢中有人擋在自己身前,雙臂已斷,鮮血淋漓,這人弓著腰,背對著陳平安,以嘴咬住刀柄,一種令人無法想象的橫刀式。

陳平安清醒過來,睜開眼睛,使勁去記憶那個夢境,卻隻記得那個模模糊糊的背影。

而在陳平安躺在床上犯迷糊的時候,客棧外邊遠處,一大一小在堆一個小土包,鐘魁和裴錢,前者蹲在那兒看,後者在填土之後添土,壘成了一個小墳堆模樣的土包,還專門找了一塊寬薄石片,往“墳前”一插,大功告成之後,滿臉泥汙的小女孩,轉頭對鐘魁鄭重其事道“這就是陳平安的墳墓,以後每年的今天,我們倆都要來祭拜一下!”

鐘魁納悶道“這算哪門子事?”

裴錢一屁股坐在地上,雙臂環胸,咬牙切齒道“在我心裡,陳平安已經死了啊!”

鐘魁哦了一聲,“如此說來,這個小墳包,可以稱之為衣冠塚了。”

裴錢皺眉道“啥意思?”

鐘魁下巴擱在胳膊上,愣愣盯著小墳頭和小墓碑,其實眼角餘光在看著裴錢的那雙明亮眼眸。

書生若有所思,似有所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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