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搖頭道“說出來丟人,還是算了吧。”
陳平安轉頭望向李寶瓶和裴錢他們,“繼續玩你們的,應該是沒有事情了,不過你們暫時還是需要住在這邊,住在彆人家裡,記得不要太不見外。”
李槐說道“陳平安,你這是說啥呢,崔東山跟我熟啊,我李槐的朋友,就是你陳平安的朋友,是你的朋友,就是裴錢的朋友,既然大家都是朋友,不見外才是對的。”
陳平安笑道“你這套歪理,換個人說去。”
李槐猛然轉過頭,對裴錢說道“裴錢,你覺得我這道理有沒有道理?”
裴錢果斷道“我師父說得對,是歪理!”
李槐痛心疾首道“裴錢,沒有想到你是這種人,江湖道義呢,咱倆不是說好了要一起闖蕩江湖、四處挖寶的嗎?結果咱們這還沒開始走江湖掙大錢,就要拆夥啦?”
裴錢嗬嗬笑道“吃完了拆夥飯,咱們再搭夥嘛。”
李槐揉了揉下巴,“好像也挺有道理。”
陳平安來到林守一身邊坐下,輕聲問道“怎麼樣?”
林守一歎了口氣,自嘲道“神仙打架,螻蟻遭殃。”
陳平安不再說什麼。
林守一微笑道“等到崔東山回來,你跟他說一聲,我以後還會常來這邊,記得注意措辭,是你的意思,崔東山師命難違,我才來的。”
陳平安忍了忍,畢竟還有謝謝在場,就沒有將當時是崔東山邀請林守一來此修行的真相給道破,說道“你開口,一樣沒問題的。”
林守一壓低了嗓音,“欠他崔東山的人情,遲早要還,還得由他來定,不如欠你人情,也要還,但是好歹可以由我自己決定。”
陳平安無奈道“你這算欺軟怕硬嗎?”
林守一搖頭,道“我這叫欺善不欺惡。”
陳平安摘下養劍葫,喝著裡邊的甘醇米酒。
林守一問道“書院的藏書樓還不錯,我比較熟,你接下來如果要去那邊找書,我可以幫忙帶路。”
陳平安說道“不太會去,吃不下那麼多學問了。”
林守一氣笑道“你好歹故意點頭答應下來,讓我先還你一個小人情啊,怎麼這麼不諳人情世故呢?”
陳平安一陣咳嗽,抹了抹嘴角,轉過頭,“林守一,你進了一個假的山崖書院,讀了好幾年假的聖賢書吧?”
林守一哈哈大笑。
裴錢以手肘撞了一下李槐,小聲問道“我師父跟林守一關係這麼好嗎?”
李槐頭也不抬,忙著撅屁股擺弄他的彩繪木偶,隨口道“沒有啊,陳平安隻跟我關係最好,跟其他人關係都不咋樣。”
李寶瓶默默來到李槐身後,一腳踹得李槐趴在地上。
李槐坐起身,哭喪著臉,“李寶瓶,你再這樣,我就要拉著裴錢自立門戶了啊,再不認你這個武林盟主了!”
李寶瓶撇撇嘴,一臉不屑。
如今李槐和裴錢,前者撈了個龍泉郡總舵轄下東華山分舵、某某學舍小舵主,隻是給開除過,後來陳平安來到書院,加上李槐死皮賴臉,保證自己下次課業成績不墊底,李寶瓶才法外開恩,恢複了李槐的江湖身份。
至於裴錢,李寶瓶說要公私分明,裴錢資曆還淺,隻能暫時靠掛在最底層的學舍小分舵,記名弟子而已。裴錢覺得挺好,李槐覺得更好,比裴錢這位流亡民間的公主殿下,都要官高一級,以至於如今劉觀和馬濂兩個,都一起成為了武林盟主李寶瓶麾下的記名弟子,不過李槐兩個同窗,醉翁之意不在酒,鬼精鬼精的劉觀,是衝著裴錢這位公主殿下的天潢貴胄身份去的,至於出身大隋頂尖豪閥的馬濂,則是一看到李寶瓶就臉紅,連話都說不清楚。
崔東山大搖大擺走入院子,手上拽著那頭可憐白鹿的一條腿,隨手丟在院中。
白鹿似乎已經被崔東山破去禁製,恢複了靈性神物的本真,隻是精神氣尚未恢複,略顯萎靡,它在院中滑出一段距離,發出一陣哀鳴。
毫無書上記載呦呦鹿鳴的那種美好。
李槐瞪大眼睛,一臉匪夷所思,“這就是趙老夫子身邊的那頭白鹿?崔東山你怎麼給偷來搶來了?我和裴錢今晚的拆夥飯,就吃這個?不太合適吧?”
裴錢差點流口水,抹了把嘴,趕緊給李槐使眼色。
李槐咳嗽了幾下,“吃烤鹿肉,也不是不行,我還沒吃過呢。”
李槐轉頭對陳平安大聲嚷嚷道“陳平安,油鹽帶著的吧?!”
陳平安笑罵道“吃鹿肉?想不想被書院夫子讓你吃一整年的板子戒尺?”
李槐眨了眨眼睛,“崔東山偷的,朱老廚子殺的,你陳平安烤的,我就隻是禁不住嘴饞,又給林守一慫恿,才吃了幾嘴鹿肉,也犯法?”
崔東山突然咦了一聲,蹲在地上,瞅著那頭白鹿,發現它正盯著李槐。
李槐也發現了這個情況,總覺得那頭白鹿的眼神太像一個活生生的人了,便有些心虛。
白鹿搖搖晃晃站起,緩緩向李槐走去。
嚇得李槐屁滾尿流,轉頭就向正屋那邊手腳並用,飛快爬去。
白鹿一個輕靈跳躍,就上了綠竹廊道,跟著李槐進了屋子。
陳平安疑惑望向崔東山。
崔東山微笑道“先生不用擔心,是李槐這小子天生狗屎運,坐在家中,就能有那福從天降的好事發生。這頭通靈白鹿,對李槐心生親近。等到趙軾被大隋找到後,我來跟那家夥說說這件事情,相信以後山崖書院就會多出一頭白鹿了。”
陳平安摸了摸額頭。
不愧是李槐。
片刻之後,李槐騎白鹿身上,哈哈大笑著離開正屋,對李寶瓶和裴錢炫耀道“威風不威風?”
李寶瓶懶得搭理他,坐在小師叔身邊。
裴錢點點頭,有些羨慕,然後轉頭望向陳平安,可憐兮兮道“師父,我啥時候才能有一頭小毛驢兒啊?”
陳平安笑道“以後等到了龍泉郡,我幫你找找看有沒有合適的。”
裴錢眉開眼笑。
崔東山走到石柔身邊,石柔已經背靠牆壁坐在廊道中,起身仍是比較難,麵對崔東山,她很是畏懼,甚至不敢抬頭與崔東山對視。
崔東山蹲下身,挪了挪,剛好讓自己背對著陳平安。
正要嘴上說著安慰人的話,然後做些讓石柔生不如死又發不出聲音的小動作。
石柔驚駭發現自己已經動彈不得,看到了崔東山那張陰惻惻泛著冷笑的臉龐。
所幸遠處陳平安說了一句落在石柔耳中、無異於天籟之音的言語,“取劍就取劍,不要有多餘的手腳。”
崔東山皺著臉,唉了一聲。
陳平安坐在那邊慢慢喝著酒,看著略顯擁擠的小院,比起當年大隋求學遊曆,這次多了朱斂和裴錢,還有石柔,就是少了個頭戴鬥笠挎著刀的劍客。
陳平安收起思緒,突然望向崔東山的背影,說道“我要再想一想。”
崔東山正專心致誌,降伏那柄開始在仙人遺蛻內東躲西藏的離火飛劍,似乎沒有聽見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