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琢第一次跟隨寧姚他們離開城頭,去屍骨堆裡廝殺,發現那些蠻荒天下的畜生,哪怕境界不如自家密室裡的那些機關傀儡,但是手段,要更加匪夷所思,更讓他怕到了骨子裡,所以那一次,家族安插在他身邊的兩位劍師,都因為他死了。回到劍氣長城北邊的家中,魂不守舍的小胖子少年,在聽說以後都不用去殺妖後,連城頭那邊都不用去,既傷心,又覺得好像這樣才是最好的,可是後來阿良到了家裡,不知道與長輩聊了什麼,他晏琢竟然又多出了一次機會,結果等晏琢登上城頭,又開始腿軟,劍心打顫,本命飛劍彆說淩厲殺敵,將其駕馭平穩都做不到,然後阿良在離開城頭之前,專程來到胖子少年身邊,對他說了一句話,下了城頭,隻管埋頭廝殺,不會死的,我阿良不幫你殺妖,但是能夠保證你小子不會死翹翹,可如果這都不敢全力出劍,以後就老老實實在家裡當個有錢少爺,但是他阿良是絕對不會再找他借錢買酒了,借那種膽小鬼的錢,買來的酒水,再貴,都沒有什麼滋味。
最終那一次出城殺敵,晏琢的表現,讓人刮目相看,就連家族裡邊那幾個橫看豎看、怎麼都瞧他不順眼的老古董,都不再說些陰陽怪氣的惡心話了,最少當麵不會再說他晏琢是一頭晏家精心養肥的豬,不知道蠻荒天下哪頭妖物運氣那麼好,一刀下去,根本都不用花多少力氣,光是豬血就能賣好些錢,真是好買賣。
那一次,也是自己娘親看著病榻上的兒子,是她哭得最理直氣壯的一次。
以前每次在外邊鬨事,給人欺負也好,哪怕是被人打得鼻青臉腫,到了家裡,爹也不會多說什麼,甚至懶得多看兒子一眼,這個在出城戰事當中,早早失去雙臂的男人,至多就是斜瞥一眼婦人,冷冷笑著。但是那次晏琢離開城頭,卻是沒有雙手多少年、便有多少年不曾去過城頭的寡言男人,儘量彎下腰,親自背著兒子返回城頭。
當時晏琢回了家,躺在病床上,阿良就斜靠在門口,笑眯眯看著晏琢,朝那疼得滿臉淚水的少年,伸出了大拇指。
如今的晏家大少爺,境界不是最高的,飛劍不是最快的,殺敵不是最多的,卻一定是最難纏的,因為這家夥保命的手段最多。
獨臂的疊嶂,與朋友們分彆後,回了一條亂糟糟的陋巷,靠著前些年積攢下來的神仙錢,買下了一棟小宅子,這就是疊嶂這輩子最大的夢想,能夠有一處遮擋擋雨的落腳地兒。所以如今,疊嶂沒什麼奢求了。
疊嶂原本以為一輩子都不會實現,直到她遇到了那個邋遢漢子,他叫阿良。
小時候她最喜歡幫他跑腿買酒,大街小巷跑著,去買各種各樣的酒水,阿良說,一個人心情不同的時候,就要喝不一樣的酒水,有些酒,可以忘憂,讓不開心變得開心,可有助興,讓高興變得更高興,最好的酒,是那種可以讓人什麼都不想的酒水,喝酒就隻是喝酒。
疊嶂那會兒年紀太小,對這些,想不明白,也根本不在乎,隻在意自己每次跑腿,能不能攢下些碎銀子,當然也可能欠下一筆酒水債,跟阿良熟悉了之後,阿良便說一個姑娘家家,既然長大了,而且還這麼好看,就得有擔當,所以有些酒水錢,就記在了疊嶂的頭上,他阿良什麼人,會賴賬?以後有機會去浩然天下問一問,隨便問,問問看認不認那個名叫阿良的男人,問問看阿良有無欠賬。當時還沒有被妖物砍掉一條胳膊的少女疊嶂,見著拍胸脯震天響的阿良,便信了。
其實疊嶂這個名字,還是阿良幫忙取的,說浩然天下的風景,比這鳥不拉屎的地兒,風光要好太多,尤其是那峰巒疊嶂,蒼翠欲滴,美不勝收,一座座青山,就像一位位婀娜娉婷的女子,個兒那麼高,男人想不看她們,都難。
疊嶂開了門,坐在院子裡,興許是見到了寧姐姐與喜歡之人的久彆重逢。
她便記起了那位帶走那把“浩然氣”的儒家讀書人,當年是賢人,來劍氣長城曆練,回去後,就是學宮君子了。
不知道這棟宅子失去主人之前,還能不能再見到他一麵,有些心裡話,不管說了有用沒用,都應該讓他知道的。
董,陳,是劍氣長城當之無愧的大姓。
晏胖子家可能是靠金山銀山的神仙錢,但是董畫符和陳三秋他們這兩家,是靠一代代的家族劍仙。
董畫符的家,離著陳三秋很近,兩座府邸就在同一條街上。
好些少女長開了後,一張圓圓臉便自然而然,會隨著一年年的春風秋月,變成那尖尖下巴、小臉瘦瘦的模樣,但是董畫符的姐姐,不一樣,這麼多年過去,還是一張圓圓臉,不過這樣的董不得,還是有很多人明著喜歡、偷偷暗戀,因為董不得的劍術,很高,殺力,更是出類拔萃,董不得殺敵最喜歡搏命,所以可以更快分生死,是寧姚那麼驕傲的大劍仙胚子,都敬重之人。
董畫符對男女情事不上心,也根本拎不清搞不懂,但也知道好朋友陳三秋,一直喜歡著自己姐姐董不得,兩人歲數差不多,聽說小時候還是青梅竹馬那種關係,可惜姐姐不喜歡陳三秋,私底下姐弟說些悄悄話,姐姐說自己嫌棄陳三秋長得太好看,就連董畫符這種榆木疙瘩都覺得這種理由,太站不住腳,董畫符都怕哪天姐姐真要嫁人了,陳三秋會傷心得去當個酒鬼。陳三秋打小就喜歡跟在阿良屁股後邊蹭酒喝,劍術沒學到多少,偏偏學了一身的臭毛病,不過說來奇怪,陳三秋喜歡自己姐姐,死心塌地,求而不得,到了其她許多明明比姐姐更好看的女子那邊,陳三秋卻很受歡迎,尤其近幾年,那些個沽酒婦人,好像隻要一見到陳三秋,便要眼睛發亮,由著陳三秋隨便賒賬欠錢。
董家門口,站著姐姐董不得,還有一位興高采烈的婦人,正是姐弟二人的娘親。
董畫符便有些頭大,知道她們娘倆,是聽到了消息,想要從自己這邊,多知道些關於那個陳平安的事情。天底下的女子,難道都這麼喜歡家長裡短嗎?
董畫符轉頭看了眼站在大街上原地不動的陳三秋,再看了眼門口那個朝自己使勁招手的姐姐。
董畫符便有些心酸,陳三秋真不壞啊,姐姐怎麼就不喜歡呢。
董畫符緩緩走去,免得給自己再惹麻煩,直接說道“寧姐姐和那個陳平安的事情,我什麼都不會說,想知道,你們自個兒去寧府問。”
這是董畫符吃一塹長一智了,當年那個陳平安離開城頭後,先後兩場大戰之間的一次休歇喝酒,寧姐姐難得喝高了,不小心說了句心裡話,說自己一隻手就能打一百個陳平安。董畫符覺得這話說得有趣,回去後不小心說給了姐姐董不得,結果可好,姐姐知道了,娘親就知道了,她們倆知道了,劍氣長城的姑娘和婦人就差不多都知道了。
最後氣得寧姐姐臉色鐵青,那次登門,都沒讓他進門,晏胖子他們一個個幸災樂禍,晃悠悠進了宅子,如果當時不是董畫符機靈,站著不動,說自己願意讓寧姐姐砍幾劍,就當是賠罪。估計到如今,都彆想去寧府斬龍崖那邊看風景。寧姐姐一般不生氣,可隻要她生了氣,那就完蛋了,當年連阿良都沒轍,那次寧姐姐偷偷一個人離開劍氣長城,阿良去了倒懸山,一樣沒能攔住,回到了城池這邊,喝了好幾天的悶酒都沒個笑臉,直到晏琢說真沒錢了,阿良才驀然而笑,說喝酒真管用,喝過了酒,萬古無愁,然後阿良一把抱住陳三秋的胳膊,說喝過了澆愁酒,咱們再喝喝沒了憂愁的酒水。
想到這裡,董畫符便有些由衷佩服那個姓陳的,好像寧姐姐就算真生氣了,那家夥也能讓寧姐姐很快不生氣。
董不得眨著眼睛,著急問道“聽說那人來了,怎麼樣,怎麼樣?”
董畫符為了朋友義氣,隻好祭出殺手鐧,“你不是喜歡阿良嗎?問陳平安的事情做什麼?轉變心意了?你也搶不過寧姐姐啊。”
婦人伸出雙指,戳了一下自己閨女的額頭,笑道“死丫頭,加把勁,一定要讓阿良當你娘親的女婿啊。”
一想到那個瞎了眼的負心漢,將來有一天,給自己這個丈母娘正兒八經敬酒,婦人便樂不可支,伸手貼麵,嘖嘖道“有些難為情。”
董不得微笑道“娘你就等著吧,會有這麼一天的。”
董畫符算是服了這對娘倆了。
娘親早年喜歡阿良,那是整座劍氣長城都知道的事情,如今一些個喜歡串門的嬸嬸們,還喜歡故意在他爹跟前念叨這個,所幸他爹也不是應對之法,反正那些個嬸嬸裡邊,或是她們家族裡邊,又不是沒有同樣喜歡阿良的,一抓一大把。而且董畫符他爹,還是唯一一個能夠連續三次問劍阿良的劍修,當然結局就是接連三次躺著回家,據說就靠著這種笨法子,男人贏得美人心,在那之後,主動要求問劍阿良的光棍漢,嘩啦啦一大片,一窩蜂去找阿良,阿良也仗義,說問劍可以,先繳一筆切磋的神仙錢,不然個個英雄好漢,若是誰打傷了他阿良,買藥治病總得花錢不是,結果一天之間,阿良就賺了無數的神仙錢,然後一夜之間,阿良差點就全部還清了酒債,在那之後,阿良跑上劍氣長城的城頭,抱拳大聲嚷嚷,說老子認輸了,諸位大爺們賊牛氣,預祝各位抱得美人歸,春宵一刻值千金,不用謝我阿良這個月老了,真要謝,那我也不攔著,到時候請我喝酒,若是諸位沉默,我便當你們沒答應,以後再商量,若是有個動靜,就當咱們談妥了。
阿良說完之後,夜幕中的城池,先是死一般寂靜,然後一瞬間,不知道是誰帶了頭,瞬間滿城鬨哄哄,城中劍修罵罵咧咧,紛紛禦劍升空,打算找那個半點臉不要的家夥乾架,然後阿良就跑了個沒影,一人仗劍,去了蠻荒天下腹地。
結果那幫同仇敵愾的男人們,在城頭上麵麵相覷,各自虧了錢不說,回了城池,更慘,女子們都埋怨是他們害得阿良不惜親身涉險,他真要有了個好歹,這事沒完!
最可恨的事情,都還不是這些,而是事後得知,那夜城中,第一個帶頭鬨事的,說了那句“阿良,求你彆走,劍氣長城這邊的男人,都不如有你有擔當”,竟然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據說是阿良故意慫恿她說那些氣死人不償命的言語。一幫大老爺們,總不好跟一個天真無邪的小姑娘較勁,隻得啞巴吃黃連,一個個磨刀磨劍,等著阿良從蠻荒天下返回劍氣長城,絕對不單挑,而是大家合夥砍死這個為了騙酒水錢、已經喪心病狂的王八蛋。
結果阿良是回來了。
不過屁股後邊還吊著幾頭飛升境大妖。
那一次,劍氣長城劍仙齊齊出動禦敵。
好像有阿良在,死氣沉沉的劍氣長城,就會熱鬨些。
隻可惜那個男人,不但離開了劍氣長城,更是直接離開了浩然天下。
聽說還與青冥天下的道老二互換一拳。
至於誰家有哪位女子喜歡阿良,其實都不算什麼,更多還是一件好玩的事情。
因為其實誰都明白,阿良是不會喜歡任何人的,而且阿良到了劍氣長城沒幾年,幾乎所有人就都知道,那個叫阿良的男人,喜歡坐在劍氣長城上邊獨自喝酒的男人,總有一天會悄悄離開劍氣長城。所以喜歡阿良這件事,簡直就是許多姑娘當作一件解悶好玩的事兒,有些膽大的,見著了路邊攤喝酒的阿良,還會故意捉弄阿良,說些比桌上佐酒菜葷味多了的潑辣言語,那個男人,也會故作羞赧,假裝正經,說些我阿良如何如何承蒙厚愛、良心不安、勞煩姑娘以後讓我良心更不安的屁話。
陳三秋等到董府關上門,這才緩緩離去。
其實喜歡的姑娘,不喜歡自己,陳三秋沒有太多的傷心。
因為陳三秋覺得阿良當年離彆在即,專程找自己一起喝酒,他在酒桌上說的有些話,說得很對。
一位好姑娘不喜歡你,一定是你還不夠好,等到你哪天覺得自己足夠好了,姑娘興許也嫁了人,然後連她的孩子都可以出門打酒了,在路上見著了你陳三秋,喊你陳叔叔,那會兒,也彆傷心,是緣份錯了,不是你喜歡錯了人,記住,在那位姑娘嫁人之後,就彆糾纏不清了,把那份喜歡藏好,都放在酒裡。每次喝酒的時候,念著點她把未來日子過得好,彆總想著什麼她日子過不好,回心轉意來找你,那才是一個男人,真正的喜歡一個姑娘。
於是陳三秋重新想起了這番言語,便沒有回家,而是去了一座酒肆,喝得醉醺醺,大罵阿良你說得輕巧啊,老子寧肯沒聽過這些狗屁道理,那麼就可以死皮賴臉,沒心沒肺,去喜歡她了,阿良你還我酒水錢,把這些話收回去……
酒肆那邊,見怪不怪,陳家少爺又發酒瘋了,沒關係,反正每次都能踉踉蹌蹌,自己晃蕩回家。
一個公子哥,回去路上,時不時朝著一堵牆壁咚咚咚撞頭,嚷著開門。
大街上,也沒人覺得稀奇。
隔三岔五,陳大少爺就要來這麼一出。
比如當年好朋友小蛐蛐死後。
比如第一位扈從劍師為他陳三秋而死。
再比如後來陳氏又有長輩,戰死於劍氣長城以南。
又比如今夜這般,很思念咫尺之隔卻宛如遠在天邊的董家姑娘。
陳三秋每次醉酒清醒後,都會說,自己與阿良一樣,隻是天生喜歡喝酒而已。
因為有些人,生下來,就注定會與酒水打一輩子的交道,這就是緣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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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打仗的劍氣長城,隻要覺得無所事事的年輕人,就很喜歡找架打。
約架一事,再正常不過,單挑也有,群毆也不少見,不過底線就是不許傷及對方修行根本,在此之外,皮開肉綻,血肉模糊什麼的,哪怕是當年以寵溺兒子著稱一城的董家婦人,也不會多說什麼,她至多就是在家中,對兒子董畫符念叨著些外邊沒什麼好玩的,家裡錢多,什麼都可以買回家來,兒子你自己一個人耍。
今天一大清晨。
晏琢幾個就不約而同來到了寧府大門外。
黑炭似的董畫符臉色陰沉,因為大街上出現了三三兩兩看熱鬨的人,好像就等著寧府裡邊有人走出。
陳三秋不停晃蕩著腦袋,昨天喝酒喝多了,虧得今早又喝了一頓醒酒的酒,不然這會兒更難受。
隻剩下疊嶂沒來。
這姑娘在自家巷子不遠處,開了座小鋪子,賣那些隻能掙些蠅頭小利的雜貨。
有一件事情,是疊嶂的底線,與寧姚他們認識後,那就是朋友歸朋友,戰場上可以替死換命,但有錢是你們的事,她疊嶂不需要在過日子這種小事上,受人恩惠,占人便宜。曾經晏琢覺得很受傷,便說了句氣話,說阿良不也幫過你那麼大的忙,才有了如今那點薄薄的家底和一份可憐營生,怎的我們這些朋友就不是朋友了?我晏琢幫你疊嶂的忙,又沒有半點看不起你的意思,難不成我希望朋友過得好些,還有錯了?
疊嶂當時咬著嘴唇,沒有說話。
然後晏琢給寧姚打得雞飛狗跳,抱頭鼠竄,很長一段時間,晏琢都沒跟疊嶂說話,當然寧姚也沒跟晏琢說半句話話,當時因為這個,所有人待在一起,就有些沒話聊。
最後是晏琢有一天鬼使神差地偷偷蹲在街巷拐角處,看著獨臂少女在那座鋪子忙碌,看了很久,才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晏琢臉皮薄,沒去道聲歉,但是後來一天,反而是疊嶂與他說了聲對不起,把晏琢給整蒙了,然後又挨了陳三秋和董黑炭一頓打,不過在那之後,與疊嶂就又和好如初了。
三人進了寧府宅子,剛好遇到了一起散步的寧姚和陳平安。
晏琢輕聲道“怎麼樣,我是不是未卜先知,見著了咱們,他們倆肯定不會手牽手。”
陳三秋便無奈道“好好好,下頓酒,我請客。”
董畫符說道“老規矩,彆人請客,我隻喝箜篌酒和叢篲酒。”
寧姚問道“你們很想喝酒?”
走在最中間的董畫符指了指兩邊,“寧姐姐,我其實不想喝,是他們一定要請客,攔不住。”
晏琢感慨道,“好兄弟。”
陳三秋點頭道“講義氣。”
董畫符剛要再泄露一個天機,就已經被晏琢捂住嘴巴,被陳三秋摟住脖子,往後拽,陳三秋笑道“不打攪兩位,咱們先回了,有事隨叫隨到啊。”
寧姚看著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的三人,皺眉道“什麼事情?”
陳平安笑嗬嗬道“肯定是陳三秋和晏琢押注,我昨晚睡在哪裡。”
寧姚問道“他們這是一心求死嗎?”
問這個話的時候,寧姚卻是死死盯住陳平安。
陳平安抬手抹了抹額頭,“肯定……是的吧。”
寧姚繼續散步,隨口問道“你既然都能夠接下白嬤嬤那些拳,這會兒,就不想著出門逛街去?反正打架即便輸了,也不會輸得太難看。”
陳平安這會兒已經恢複正常神色,說道“被你喜歡,不是一件可以拿來出門炫耀的事情。”
寧姚冷哼一聲,轉身而走。
陳平安也跟著轉身,寧府宅子大,是好事,逛蕩完了一圈,再走一遍,都沒個痕跡。
宅子一處,老嫗手持掃帚,清掃院落,瞥了眼不遠處豎耳聆聽的老東西,氣笑道“不要臉的老東西能不能有點臉?”
老人說道“大白天的,那小子肯定不會說些過分話,做那過分事。”
然後老人嘖嘖讚歎道“好小子,厲害啊。”
這下子輪到老嫗好奇萬分,忍不住問道“小姐與陳公子聊了什麼?”
老人還想要賣個關子,見那老婆姨打算動手打人了,便隻得將那對話說了一遍。
老嫗微微一笑,欣慰道“咱們姑爺就是人好,哪裡是什麼厲害不厲害。”
老人有些無奈,還要繼續聆聽那邊的對話,結果挨了老嫗風馳電掣而來的狠狠一掃帚,這才悻悻然作罷。
那邊,聽說疊嶂開了一座雜貨鋪子後,陳平安立即說道“這是好事啊,有機會我跟疊嶂聊聊,一起合夥做買賣。”
寧姚搖頭道“算了吧,疊嶂那丫頭心思細膩,最受不得這些。當年晏胖子差點因為這個,與疊嶂做不成朋友。”
“你不用細說,我都知道晏琢的問題出在哪裡。”
陳平安笑道“放心吧,我是誰?我可是泥瓶巷走出來的泥腿子,當了這麼多年的包袱齋?肯定沒問題,保管疊嶂姑娘能掙著天經地義的舒心錢,我也能靠著那間鋪子掙點良心錢。”
寧姚瞥了眼他,嘖了一聲,“這麼了解女子心思啊,真是江湖沒白走。我可沒有彆的意思哦,就是有一說一。”
陳平安頓時頭大如簸箕。
寧姚卻笑了起來,“行了,跟你開玩笑的,你要是能夠幫襯點疊嶂的鋪子,又不讓她多想,我會很高興。疊嶂是個小財迷,如今最大的願望,就是再靠她自己的本事,再買下一棟更大些的宅子。”
陳平安剛鬆了口氣。
寧姚雙手負後,目視前方,笑道“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嘛,心虛什麼呢。”
陳平安看著她的側臉,突然停步,然後一個餓虎撲羊。
寧姚快步躲開,兩頰微紅,轉頭羞怒道“陳平安!你給我老實一點!”
陳平安趕緊輕聲道“小聲點啊。”
結果寧姚好像比陳平安還要心虛,趕緊抿起嘴唇。
等到寧姚回過神。
陳平安已經倒退而跑,寧姚一開始想要追殺陳平安,隻是一個恍惚,便怔怔出神。
她看著那個滿臉和煦笑意的陳平安。
為什麼突然覺得他原來長得很好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