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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一章 陋巷處又有學塾(2 / 2)

疊嶂點點頭,然後對寧姚一臉無辜道“寧姚,陳平安偷偷對我擠眉弄眼,不知道啥個意思。”

陳平安又挨了一手肘,呲牙咧嘴對疊嶂伸出大拇指,“疊嶂姑娘做生意,還是有悟性的。”

又聊了諸多細節。

疊嶂一一用心記下。

陳平安和寧姚兩人離開小小的雜貨鋪子,走在那條大街的邊緣,陳平安一路經過那些酒樓酒肆,笑道“以後就都是同行仇家了。”

寧姚輕聲道“謝了。”

陳平安笑道“應該的。”

寧姚猶豫了一下,說道“疊嶂喜歡一位中土神洲的學宮君子,你開解開解?”

陳平安苦笑道“有些忙可以幫,這種事情,真做不得。”

寧姚雙手負後,悠悠然稱讚道“你不是很懂兒女情長嗎?”

陳平安斬釘截鐵道“天地良心,我懂個屁!”

————

疊嶂藏在陋巷當中的小宅子,囤滿了一隻隻大酒缸,她本錢不夠,陳平安其實還有十顆穀雨錢的家當私房錢,但是不能這麼傻乎乎掏出一顆穀雨錢買東西,容易給人往死裡抬價,就跟寧姚要了一堆零散的雪花錢,能買來便宜劣酒的酒樓鋪子,都給陳平安和疊嶂走了一遍,這些酒水在劍氣長城的城池街巷,銷量不會太好,這就是劍氣長城這邊的古怪之處,買得起酒水的劍修,不樂意喝這些,除非是賒欠太多、暫時還不起酒債的酒鬼劍修,才捏著鼻子喝這些,而大小酒樓實打實的仙家酒釀,價格那是真如飛劍,遠遠高出一門之隔的倒懸山,劍仙都要倍覺肉疼,如今倒懸山喝劍氣長城出入管得嚴,日子愈發難熬。

陳平安彎腰揭開一隻酒缸,那隻酒蟲子就在裡邊泡著,優哉遊哉如一尾小遊魚,醉醺醺的,很會享受。

每一缸酒,得浸泡酒蟲子三天才算醇酒,裡邊都擱放了幾片竹葉和一根竹枝,沒取名為疊嶂最先提議的竹葉青,或是寧姚建議的竹枝酒,而是陳平安一錘定音的竹海洞天酒,彆名青神山酒。

愣是把一個習慣了掙良心錢的疊嶂,給震驚得目瞪口呆。

陳平安當時便語重心長言語了一番,說自己這些竹葉竹枝,真是竹海洞天出產,至於是不是出自青神山,我回頭有機會可以問問看,如果萬一不是,那麼賣酒的時候,那個“彆名”就不提了。

除了準備開酒鋪賣酒掙錢。

陳平安每天在寧府那邊,還是雷打不動的六個時辰煉氣,偶爾會長達七八個時辰。

寧姚讓出了斬龍崖涼亭,更多是在芥子小天地的演武場上練劍。

陳平安在休憩時分,就拿著那把劍仙蹲在小山腳,專心磨礪劍鋒。

偶爾晏胖子董黑炭他們也會來這邊坐會兒,晏胖子逮住機會,就一定要讓陳平安觀摩他那套瘋魔拳法,詢問自己是不是被練劍耽擱了的練武奇才,陳平安當然點頭說是,每次說出來的言語理由,還都不帶重樣的,陳三秋都要覺得比晏胖子的拳法更讓人扛不住,有一次連董黑炭都實在是遭不住了,看著那個在演武場上惡心人的晏胖子,便問陳平安,你說的是真心話嗎,難道晏琢真是習武天才?陳平安笑著說當然不是,董黑炭這才心裡邊舒服點,陳三秋聽過後,長歎一聲,捂住額頭,躺倒長椅上。

在這期間,幾乎每天都有個袖子裝滿糕點的小姑娘,來寧府門口嚷著要拜師學藝。

一次給寧姚拖進宅子大門,痛打了一頓,好不容易消停了一天,不曾想隻隔了一天,小姑娘就又來了,隻不過這次學聰明了,是喊了就跑,一天能飛快跑來跑去好幾趟,反正她也沒事情做。然後給寧姚堵住去路,拽著耳朵進了宅子,讓小姑娘欣賞那個演武場上正在打拳的晏胖子,說這就是陳平安傳授的拳法,還學不學了?

小姑娘眼眶含淚,嘴唇顫抖,說哪怕如此,拳還是要學啊。

小姑娘默默擦拭眼淚,哽咽著說原來這就是娘親說的那個道理,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寧姚沒轍,就讓陳平安親自出馬,當時陳平安在和白嬤嬤、納蘭爺爺商量一件頭等大事,寧姚也沒說事情,陳平安隻好一頭霧水跟著走到演武場那邊,結果就看到了那個一見到他便要納頭就拜的小姑娘。

倒也不陌生,大街上的四場架,小姑娘是最咋咋呼呼的一個,他想不注意都難。

陳平安也不好去隨便攙扶一個小姑娘,趕緊挪步躲開,無奈道“先彆磕頭,你叫什名字?”

小姑娘趕緊起身,朗聲道“郭竹酒!”

陳平安點點頭,抬起左手,掐指一算,喟然長歎道“不巧,名字不合,暫時無法收你為徒,以後再說。”

郭竹酒一臉誠摯說道“師父,那我回去讓爹娘幫我改個名字?我也覺得這個名字不咋的,忍了好多年。”

陳平安搖頭道“不成,我收徒看緣分,第一次,先看名字,不成,就得再過三年了,第二次,不看名字看時辰,你到時候還有機會。”

郭竹酒十分懊惱,重重跺腳,跑了,嚷嚷著要去翻黃曆,給自己挑選三年後的那個黃辰吉日。

晏琢陳三秋呆立一旁,看得雙方差點眼珠子瞪出來。

郭竹酒是個小怪人,從小就腦子拎不清,說笨,肯定不算,是個極好的先天劍胚,被郭家譽為未來頂梁柱,說聰明,更不行,小姑娘鬨出來的笑話茫茫多,簡直就是陳三秋他們那條街上的開心果。小時候最喜歡披著一張被單瞎跑,走門串戶,從來不走大門,就在屋脊牆頭上逛蕩,如果不是被董不得打得多了,好不容易長了點記性,不然估計這會兒還是如此,還有傳聞,隱官大人其實挑中了兩個人選,除了龐元濟,就是郭竹酒。

陳平安顯然也有些不敢置信,“這也成?”

陳三秋苦笑道

“成不成,估計還得看郭竹酒明天來不來。”

陳平安望向寧姚。

寧姚說道“難說。”

陳平安也沒多想,繼續去與兩位前輩議事。

關於老大劍仙的去姚家登門提親當媒人一事,陳平安當然不會去催促。

在陳平安廂房屋子裡邊,白嬤嬤笑問道“什麼事?”

陳平安笑道“還是那個小姑娘郭竹酒,要拜師學藝,給我糊弄過去了。”

納蘭夜行打趣道“白白多出個記名弟子,其實也不錯。”

陳平安搖頭苦笑道“這麼大的事情,不能兒戲。”

白嬤嬤說道“郭家與我們寧府,是世交,一直就沒斷過。”

陳平安愣了一下,望向白嬤嬤的眼神,有些問詢意味。

白嬤嬤點頭道“算是唯一一個了,老爺去世後,郭家舉家前來寧府祭奠。後來斬龍崖一事,郭家家主,直白無誤與齊家劍仙當麵頂過。不然換成彆的小姑娘這麼瞎胡鬨,咱們小姐都不會兩次拖進家裡。不過收徒一事,確實不用太較真。”

陳平安沉聲道“那郭竹酒這件事,我認真想一想。”

納蘭夜行笑道“這些事不著急,我們還是聊那陳公子的第四件本命物一事。長生橋一起,陳公子才會真正理解,何謂修道。在那之後,才能不是先天劍胚,亦可勉強成為劍修。彆看小看了‘勉強’二字,身為練氣士,是不是劍修,才是最大的天壤之彆。其中緣由,陳公子大可以私底下去問老大劍仙。”

————

一天清晨時分,劍氣長城新開張了一座寒酸的酒鋪子,掌櫃是那年紀輕輕的獨臂女子劍修,疊嶂。

身邊還站著那個身穿青衫的年輕人,親手放了一大串吵人至極的爆竹後,笑容燦爛,朝著四麵八方抱拳。

疊嶂如果不是名義上的酒鋪掌櫃,已經沒有回頭路可走,已經砸下了所有本錢,她其實也很想去鋪子裡邊待著,就當這座酒鋪跟自己沒半顆銅錢的關係了。

兩人身前擺滿了一張張桌凳。

寧姚和晏琢幾個躲在擺滿了大小酒壇、酒壺的鋪子裡邊,饒是晏胖子這種臉皮厚的,董黑炭這種根本不知臉皮為何物的,這會兒都一個個是真沒臉走出去。

大街之上,街道路麵剛剛翻修平整,大小酒肆酒樓的掌櫃夥計們,一個個站在各自門口,罵罵咧咧。

因為那小破爛鋪子門外,竟然掛了幅楹聯,據說是那個年輕武夫提筆親撰的。

劍仙三尺劍,舉目四望意茫然,敵手何在,豪傑寂寞。

杯中二兩酒,與爾同銷萬古愁,一醉方休,錢算什麼。

好家夥,好你個純粹武夫陳平安,求你這個外鄉人要點臉皮行不行!

這還不算什麼,聽說那小小鋪子,賣的還是什麼與竹海洞天青神山沾邊的酒水!

錢算什麼?

要是真不算什麼,你他娘的開什麼鋪子掙什麼錢。

大街兩邊,口哨聲四起。

疊嶂到底是臉皮薄,額頭都已經滲出汗水,臉色緊繃,儘量不讓自己露怯,隻是忍不住輕聲問道“陳平安,咱們真能實打實賣出半壇酒嗎?”

陳平安微笑道“就算沒人真正捧場,按照我那既定章程走,依舊萬事無憂,掙錢不愁。在這之前,若有人來買酒,當然更好。大清早的,客人少些,也很正常。”

一炷香後,依舊沒個客人登門,疊嶂愈發憂慮。

陳平安扯開嗓子喊道“開門酒一壇,五折!僅此一壇,先到先得。”

然後還真來了一個人。

疊嶂疑惑道“他也是你請來的人?”

陳平安也有些意外,搖頭道“當然不是。”

來者是那龐元濟。

他坐在一張長凳上,笑眯眯道“來一壇最便宜的,記得彆忘了再打五折。”

陳平安轉頭看了眼呆呆的疊嶂,輕聲笑道“愣著乾嘛,大掌櫃親自端酒上桌啊。”

疊嶂趕緊拿了一壇“竹海洞天酒”和一隻大白碗,放在龐元濟身前的桌上,幫著揭了沒幾天的酒壇泥封,倒了一碗酒給龐元濟,委實是覺得良心難安,她擠出笑臉,聲如蚊蠅道“客官慢飲。”

然後陳平安自己多拿了一隻酒碗,坐在龐元濟桌邊,自顧自拎起酒壇倒了一碗酒,笑道“元濟兄,多謝捧場,我必須敬你一碗。就憑元濟兄這宰相肚量,劍仙沒跑了,我先喝為敬!”

疊嶂看得恨不得挖個地洞鑽下去,哪有賣酒的蹭自家客人的酒喝?

龐元濟等陳平安喝過了酒,竟是又給陳平安倒了一碗酒,不過沒倒滿,就一小壇酒,能喝幾碗?虧得這店鋪精心挑選的白碗不大,才顯得酒水分量足夠。

龐元濟都有些後悔來這裡坐著了,以後生意冷清還好說,若是喝酒之人多了,自己還不得罵死,手持酒碗,低頭嗅了嗅,還真有那麼點仙家酒釀的意思,比想象中要好些,可這一壇酒才賣一顆雪花錢,是不是價格太低了些?這般滋味,在劍氣長城彆處酒樓,怎麼都該是幾顆雪花錢起步了,龐元濟隻知道一件事,莫說是自家劍氣長城,天底下就沒有虧錢的賣酒人。

陳平安與龐元濟酒碗磕碰,各自一飲而儘。

然後陳平安去拎了一壇酒出來,放在桌上,笑道“半價嘛,兩壇酒,就隻收元濟兄一顆雪花錢。”

龐元濟喝過了碗中酒,酒水滋味還湊合,也就忍了。

龐元濟喝過了一壇酒,拎起那壇差點就要被陳平安“幫忙”打開泥封的酒,拍下一顆雪花錢,起身走了,說下次再來。

疊嶂抹了把額頭,從陳平安手中接過那顆雪花錢,她笑容燦爛。

然後又隔了約莫小半個時辰,在疊嶂又開始憂心店鋪“錢程”的時候,結果又看到了一位禦風而來飄然落地的客人,忍不住轉頭望向陳平安。

她發現陳平安說了句“還是個意外”後,竟然有些緊張?

來者是與陳平安同樣來自寶瓶洲的風雪廟劍仙魏晉。

魏晉要了一壺最貴的酒水,五顆雪花錢一小壺,酒壺裡邊放著一枚竹葉。

魏晉沒有著急喝酒,笑問道“她還好吧?”

陳平安如坐針氈,又不能裝傻扮癡,畢竟對方是魏晉,隻得苦笑道“她應該算是很好吧,如今都成了一宗之主,可我差點被她害死在鬼域穀。”

你魏晉這是砸場子來了吧?

關於最早的神誥宗女冠、後來的清涼宗宗主賀小涼,陳平安在寧姚這邊沒有任何隱瞞,一五一十都說過了前因後果。

好在寧姚對此倒是沒有流露出任何生氣的神色,隻說賀小涼有些過分了,以後有機會,要會一會她。

但是魏晉今天偏偏哪壺不開提哪壺,陳平安還是有些背脊發涼,總覺得鋪子裡邊,劍氣森森。

魏晉喝過了一碗酒,又問道“她是不是真的喜歡你?”

陳平安搖頭道“不清楚。”

魏晉點點頭,又倒了一碗酒,一飲而儘後,笑道“掌櫃自己先忙,不用招呼客人了。”

最後魏晉獨自坐在那邊,喝酒慢了些,卻也沒停。

世間癡情男子,大多喜歡喝那斷腸酒,真正持刀割斷腸的人,永遠是那不在酒碗邊上的心上人。

陳平安蹲在門口那邊,背對著鋪子,難得掙錢也無法笑開顏,反而愁得不行。

因為魏晉喝第三碗酒的時候,拍下一顆小暑錢,說以後來喝酒,都從這顆小暑錢裡邊扣去。

晏胖子和陳三秋很識趣,沒多說半個字。

可是那個直愣愣的董黑炭,傻了吧唧來了一句“我覺得這裡邊有故事”。

陳平安總算明白為何晏胖子和陳三秋有些時候,為何那麼害怕董黑炭開口說話了,一字一飛劍,真會戳死人的。

魏晉尚未起身滾蛋,陳平安如獲大赦,趕緊起身。

原來小姑娘郭竹酒拽著幾個同齡人,鬨哄哄過來捧場了。

郭竹酒開門見山,對陳平安直接說了句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言語,畢恭畢敬稱呼陳平安一聲“三年後師父”,繼續說道“我和朋友們,都是剛知道這邊開了酒鋪,才要來這邊買些酒水,回去孝敬爹娘長輩!三年後師父,真不是我非要拉著她們來啊!”

然後郭竹酒丟了眼色給她們。

那些昨天大半夜就被郭竹酒專程敲門提醒彆忘了此事的小姑娘,一個個無精打采,給了錢買了酒,乖乖捧著,然後等待郭竹酒發號施令。

她們是真不稀罕從郭竹酒這邊掙那三顆雪花錢啊。

這都給郭竹酒煩了好多天。

有人恨不得直接給郭竹酒六顆雪花錢,可是她也不收啊,非說要湊人頭。

最後郭竹酒自己也掏了三顆雪花錢,買了壺酒,又解釋道“三年後師父,她們都是自己掏的腰包!”

陳平安一本正經道“我掐指一算,三年減半,一年半後,就可以看看是否適合收徒了。”

郭竹酒一手持壺,一手握拳,使勁揮動,興高采烈道“今天果然是個買酒的良辰吉日!那部老黃曆果然沒白白給我背下來!”

有了龐元濟和魏晉,還有這些小姑娘們陸續捧場。

酒鋪子便有了生意。

看架勢,保本不難。

這已經足夠讓疊嶂喜出望外了。

疊嶂逐漸忙碌起來。

賣酒一事,事先說好了,得疊嶂自己多出力,陳平安不可能每天盯著這邊。

莫名其妙的董黑炭,已經給陳三秋和晏胖子牽走了。

寧姚斜靠著鋪子裡邊的櫃台,嗑著瓜子,望向陳平安。

陳平安試探性問道“沒生氣吧?”

寧姚說道“怎麼可能。”

陳平安哭喪著臉道“到底是怎麼可能沒生氣,還是怎麼可能不生氣。”

寧姚眨了眨眼睛,“你猜。”

陳平安哀歎一聲,“我自己開壺酒去,記帳上。”

寧姚突然笑道“賀小涼算什麼,值得我生氣?”

陳平安站在她身前,輕聲問道“知道我為什麼輸給曹慈三場之後,半點不鬱悶嗎?”

寧姚問道“為何?”

陳平安笑道“因為寧姚都懶得記住曹慈是誰。”

然後陳平安也斜靠櫃台,望向外邊的酒桌酒客,“見到你後,泥瓶巷長大的那個窮孩子,就再沒有缺過錢。”

寧姚看著他越來越不藏著的笑臉,她停下嗑瓜子,問道“這會兒是不是在笑話我缺心眼。”

陳平安立即收起笑臉,然後立即醒悟自己不比小姑娘聰明半點,一樣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隻不過寧姚遞過了手掌,陳平安抓起些瓜子。

寧姚嗑著瓜子,說道“這樣那樣的女子喜歡你,我不生氣。”

停頓片刻,寧姚說道“但是如果你哪天喜歡我之外的女子,我會很傷心,如果真有那麼一天,你不用說與我說什麼對不起,更不用來見我,親口告訴我這種事情,我不想聽。”

陳平安伸手按住寧姚的腦袋,輕輕晃了晃,“不許胡思亂想。我這輩子可能很難成為修為多高的人,一山總有一山高,隻能努力再努力,去一步步完成約定,但是陳平安肯定是天底下最喜歡寧姚的人,這件事,早就不需要努力了。”

————

酒鋪子生意越來越好。

那個陳平安反而當起了甩手掌櫃。

每次到鋪子這邊,竟然更多還是跟那幫小屁孩聊天,端著小板凳那邊,與孩子們借那小人書翻閱。

偶爾陳平安也會教他們識字。

再後來,那個年紀輕輕的青衫客,吃飽了撐著錢不掙,擱著一座寧府斬龍台不去抓住機會,趕緊淬煉靈氣,偏要跑去大街小巷拓碑,收集了一大摞紙,然後經常坐在太陽底下,與一幫孩子們說些浩然天下的山水鬼怪故事,當起了說書先生。

又後來,有孩子詢問不認得的文字,年輕人便拿出一根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隻是粗淺的說文解字,再不說其餘事,哪怕孩子們詢問更多,年輕人也隻是笑著搖頭,教過了字,便說些家鄉那座天下的千奇百怪,山水見聞。

有一天,頭彆玉簪的青衫年輕人,曬著異鄉的和煦陽光,教了些字,說過了些故事,將竹枝橫放在膝,輕聲念誦道“日出有曜,羔裘如濡。”

見那人停了下來,便有孩子好奇詢問道“然後呢?還有嗎?”

那人便雙手放膝,目視前方,緩緩道“驚蟄時分,天地生發,萬物始榮。夜臥早行,廣步於庭,君子緩行,以便生誌……”

圍繞在那條板凳和那個人身邊的孩子們,沒人聽得懂內容在說些什麼,但是願意安安靜靜聽那人輕聲背誦下去。

於劍氣長城偏遠街巷處,就像多出一座也無真正夫子、也無真正蒙童的小學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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