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檗當下心中便有了個打算,準備嘗試一下,看看那個神出鬼沒的崔東山,能否為他自己的先生分憂解難。
幾天後,披雲山收到了秘密的飛劍傳訊,信上讓種秋和裴錢、曹晴朗先行南下,在老龍城等他崔東山。
然後大夥兒一起乘坐跨洲渡船,熱熱鬨鬨,去找他的先生。
一聽說那隻大白鵝也要跟著去,裴錢原本心中那點小小的鬱悶,便徹底煙消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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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約好的半月之後再次問拳,鬱狷夫竟然反悔了,說是時日待定。
城池這邊賭棍們倒是半點不著急,畢竟那個二掌櫃賭術不俗,太過匆忙押注,很容易著了道兒。
隻是經驗豐富的老賭棍們,反而開始糾結不已,怕就怕那個小姑娘鬱狷夫,不小心喝過了二掌櫃的酒水,腦子一壞,結果好好的一場切磋問拳,就成了唱雙簧,到時候還怎麼掙錢,現在看來,彆說是掉以輕心的賭棍,就是許多坐莊的,都沒能從那個陳平安身上掙到幾顆神仙錢。
於是就有位老賭棍酒後感慨了一句,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啊,以後咱們劍氣長城的大小賭桌,要血雨腥風了。
既然沒有茅屋可以住,鬱狷夫終究是女子,不好意思在城頭那邊每天打地鋪,所以與苦夏劍仙一樣,住在了劍仙孫巨源府邸那邊,隻是每天都會去往返一趟,在城頭練拳許多個時辰。孫巨源對嚴律、蔣觀澄那撥小兔崽子沒什麼好印象,對於這位中土鬱家的千金小姐,倒是觀感不壞,難得露麵幾次,高屋建瓴,以劍術說拳法,讓鬱狷夫感恩在心。
林君璧除了去往城頭練劍,在孫府多是在那座涼亭內獨自打譜,悉心揣摩那部享譽天下的《彩雲譜》。
林君璧感興趣的就三件事,中土神洲的大勢,修行,圍棋。
大勢如何,林君璧如今隻能旁觀,修行如何,從未懈怠,至於棋術,最少在邵元王朝,少年已經難逢敵手。最想見者,繡虎崔瀺。
師兄邊境更喜歡海市蜃樓那邊,不見人影。
苦夏劍仙也從不刻意約束那個不著調的邊境。練劍一事,隻要成了金丹劍修,那麼腳下便都有了各自道路,隻管前行登高便是。
若無此路,怎能結丹。
鬱狷夫在這撥邵元王朝的劍修當中,隻跟朱枚還算可以聊。
隻不過所謂的聊天,其實就是朱枚一個人在那邊嘰嘰喳喳,加上鬱狷夫聽得不會厭煩。
朱枚還幫鬱狷夫買來了那本厚厚的皕劍仙印譜,如今劍氣長城都有了些相對精美的刊印本,據說是晏家的手筆,應該勉強可以保本,無法掙錢太多。
今天朱枚在鬱狷夫屋子裡喝著茶,看著仔細翻閱印譜的鬱狷夫,朱枚好奇問道“鬱姐姐,聽說你是直接從金甲洲來的劍氣長城,難道就不會想著去看一眼未婚夫?那懷潛,其實在你離開家鄉後,名氣越來越大了,比如跟曹慈、劉幽州都是朋友啊,讓好多宗字頭的年輕仙子們肝腸寸斷啊,好多好多的傳聞,鬱姐姐你是純粹不喜歡那樁娃娃親,所以為了跟長輩賭氣,還是私底下與懷潛打過交道,然後喜歡不起來啊?”
鬱狷夫說道“都有。”
朱枚又問道“那咱們就不說這個懷潛了,說說那個周老劍仙吧?這位老神仙好像次次出手,都很誇張。上次出手,好像就是為了鬱姐姐打抱不平,如今都還有很多有鼻子有眼睛的傳聞,說周老神仙那次出手,太過凶狠,其實惹來了一位學宮大祭酒的追責。”
鬱狷夫猶豫了一下,搖頭道“假的。”
朱枚瞪大眼睛,充滿了期待。
鬱狷夫說道“周老先生,積攢了功德在身,隻要彆太過分,學宮書院一般不會找他的麻煩。此事你自己知道就好了,不要外傳。”
朱枚點頭。
鬱狷夫還是多提醒了一句,“你沒能管住嘴巴,一旦被嚴律這種人聽說此事,會是個不小的把柄落,你自己悠著點。”
朱枚隻能繼續點頭。
朱枚突然掩嘴而笑。
鬱狷夫正在凝視印譜上的一句印文,便沒在意那個少女的舉動。
白鷺晝立雪,墨硯夜無燈。
鬱狷夫看著這句印文,略微心動。當年曹慈教拳,照理而言,無論曹慈領不領情,她都該酬謝的。
隻是也就看看印譜而已,她是絕對不會去買那印章、折扇的。
朱枚實在是忍不住心中好奇,收斂笑意,問道“鬱姐姐,你這個名字怎麼回事?有講究嗎?”
鬱狷夫繼續翻看印譜,搖搖頭,“有講究,沒意思。我是個女子,從小就覺得鬱狷夫這個名字不好聽。祖譜上改不了,自己走江湖,隨便我換。在中土神洲,用了個鬱綺雲的化名。到了金甲洲,再換一個,石在溪。你以後可以直呼其名,喊我石在溪,比鬱姐姐好聽。”
朱枚輕輕呼喚,俏皮道“在溪,在溪。”
鬱狷夫有些無奈,搖搖頭,繼續翻看印譜。
“城頭何人,竟然無憂”。
“髻挽人間最多雲”。
“酒仙詩佛,劍同萬古”。
還有不少成雙成對的印章,“稽首天外天”,“道法照大千”。
“慷慨去也”,“浩然歸也”。
“為君倒滿一杯酒”,“日月在君杯中遊”。
鬱狷夫翻看印譜看久了,便看得愈發一陣火大,明明是個有些學問的讀書人,偏偏如此不務正業!
翻到一頁,看到那“雁撞牆”三字印文。
鬱狷夫想起劍氣長城那堵何止是高聳入雲的高牆,她竟是有些忍俊不禁,好不容易忍住笑意,板著臉冷哼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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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與齊景龍在鋪子那邊喝酒。
在劍氣長城,最暴殄天物的一件事情,就是喝酒不純粹,使上那修士神通術法。這種人,簡直比光棍更讓人看不起。
齊景龍依舊隻是吃一碗陽春麵,一碟醬菜而已。
四周那些個酒鬼劍修們眼神交彙,看那架勢,人人都覺得這位來自北俱蘆洲的年輕劍仙,酒量深不可測,一定是海量。
說不定真如二掌櫃所說,到了那種‘酒桌之上我獨坐,其餘皆在桌底躺’的境界。
白首喜歡來這邊,因為可以喝酒,雖然姓劉的吩咐過,每次隻能喝一碗,但是他的酒量,一碗也夠他微微醺了。
何況陳平安自己都說了,我家鋪子那麼大一隻大白碗,喝醉了人,很正常,跟酒量好壞沒屁關係。
齊景龍欲言又止。
陳平安笑道“覺得盧姑娘哪怕不說話,但是看你的那種眼神,其中言語,不減反增,所以你有些心慌?”
齊景龍默不作聲,瞥了眼酒壺,還真有點想喝酒了。
陳平安微笑不語,故作高深。
你這情況,老子哪裡知道該怎麼辦。
而在此時的浩然天下,一艘從老龍城去往倒懸山的跨洲渡船,船頭那邊,兩位同樣青衫的大小夫子,正在默默賞景,一位眉心有痣、白衣如雪的俊美少年,則在跟一個皮膚微黑、手持行山杖的小姑娘,在嬉戲打鬨,旁若無人。
少年飛奔躲避那根行山杖,大袖飄搖若飛雪,大聲嚷嚷道“就要見到我的先生你的師父了,開心不開心?!”
小姑娘追著攆那隻大白鵝,扯開嗓子道“開心真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