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來!
一撥十餘人,從夏日炎炎的劍氣長城,跨過大門,來到了冬雪紛飛的倒懸山。
都施展了障眼法,揀選了個倒懸山的深夜時分,直接去往四大私宅之一的春幡齋。
隊伍當中,就有晏溟和納蘭彩煥兩位劍氣長城的財神爺。
除了大天君坐鎮的居中孤峰之外,都未能察覺到這夥過江龍的突兀現身。
大天君俯瞰大門那邊,身邊是那位手捧金色拂塵的老真人,後者輕聲詢問道“師父,不會鬨出事情吧?”
大天君冷笑道“誰來鬨事情?那幫掉錢眼裡的商賈?他們敢嗎?”
老真人伸手摩挲著那些由蛟龍之須大煉而成的金色絲線,“若隻是以勢壓人,未必成事啊。”
大天君望向那撥人當中的一位男子,點了點頭。
後者瞥了眼孤峰之巔的道門大天君,也點了點頭。
大天君好像就隻是來見此人一眼,打過招呼後,便轉身離開,說道“我閉關之後,你來管事情,很簡單,萬事不管。”
身為大天君首徒的老真人錯愕之後,換了一隻手挽拂塵,打了個稽首,輕聲道“領師尊法旨。”
老真人隨後忍不住問道“師父,薑師叔那邊?”
師尊一閉關,倒懸山可就沒人能管住那位出身於白玉京首脈的“小道童”了。
反正他這位真君,不管是輩分,還是修為,都不敢管的。越是不同道脈,越難講理。
大天君轉頭看了眼舊門那邊,一個坐在蒲團上翻書的小道童,正與一旁飲酒的劍仙張祿聊那雞毛蒜皮的書中事,大天君猶豫了一下,說道“由著他便是,在倒懸山看門的這幾百年裡,薑雲生已經算老實了,換成是在家鄉,幾座倒懸山都不夠他折騰的,我那小師叔,最寵著她,每次去大玄都觀鬨事,都要帶著薑雲生。如果不是孫道人對薑雲生起了殺機,小師叔又算得遠,薑雲生原本都不用來這浩然天下避難轉福。”
大玄都觀,道門劍仙一脈,青冥天下十人之一的孫道人。
老真人感慨道“薑師叔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福禍相依,換了一座天下,氣運倒轉,說不定早年師叔祖帶著薑師叔去往大玄都觀,“撒潑打滾”,惹來孫道人的殺心,其實都是故意為之。
到了孫道人這般境界,一起殺心,隻要遠離白玉京,尤其是身在自家道觀周邊,是完全能夠大道顯化、改天換運的。
三掌教師叔祖此舉,大概就是所謂的神仙手筆了。
當然前提是能夠護送著薑雲生活著離開青冥天下。
大天君已經閉關去了,老真人留在欄杆處,俯瞰整座倒懸山,世人隻知倒懸山是最大的山字印,少有人知曉捉放亭、麋鹿崖在內八處景點,加上腳下這座孤峰,便是一座傳承自三山九侯一脈的遠古陣法,最終打造出來的,是一座類似遠古飛升台的存在。
老真人是大天君在浩然天下收取的弟子,家鄉就在此,但是老真人與那早年為三掌教陸沉撐蒿出海的老舟子差不多,修道之人,上山之前,生於何處,是第一家鄉,上山之後,在何處修行,更是心安處的真正家鄉。所以駐守倒懸山的老真君也好,年複一年在海上飄蕩遊曆的老舟子也罷,都無比希望去往青冥天下修個大道,隻是大道高,路途遠,若是無人帶領,境界不夠,如何飛升去往彆處天下。
老真人看著那些鬼鬼祟祟潛入倒懸山的修士,覺得無甚意思,既然師尊下了法旨,萬事不管,老真人也就運轉神通,直接現身於夜深人靜無遊客的捉放亭,又一瞬間,這位捕殺蛟龍無數、用以煉化本命拂塵的真君,就出現了大海之上,閒來無事,便要去遙遙瞧一眼蛟龍溝。
蛟龍溝內所有的真龍後裔之屬,若非薑雲生說了句話給這位真君,早就應該死絕了,真君隻需要守株待兔,將那些布雨老蛟一一攔路截殺即可,那把拂塵,早該是仙兵品秩。
一點一點,將一樣山上器物,積少成多,成功煉化為仙兵品秩,這就是這位老真君的本事。
想起那樁古老密事,老真人站在碧波浩渺的海麵之上,唏噓不已。
當年唯一一位能夠勸說那位劍仙收劍之人,其實唯有陸沉。
出六極之外,遊無何有之鄉,處壙埌之野。
與天地精神獨往來,那位三掌教真是當之無愧的“至人”。
難怪在這位師叔祖眼中,浩然天下所有的仙家門派,不過是鷦鷯築巢而已。
仙家術法的搬山倒海,無非是鼴鼠飲水罷了。
關於那位三掌教,老真人思之學問愈深,越是覺得自己的渺小,一時間竟是有些神色恍惚。
小道童咦了一聲,轉頭望向孤峰之巔的高樓欄杆處,掐指一算,妙不可言。
劍仙張祿好奇問道“怎麼了?”
小道童說道“類似佛家的漸次而悟至頓悟境地吧,類似,還差了一記當頭棒喝。”
張祿笑道“積攢了幾百年的情分情誼,你不順手幫個忙?”
小道童搖搖頭,“不是誰都可以棒喝他人的,反正我就沒這本事。一棒下去,稍稍打歪了,漸悟不深的,就隻是滿頭包的下場。”
張祿笑道“看書,繼續看書。一般而言,每當書中小老天爺夜宿湖邊、深潭水畔,就該有美人脫衣沐浴了。”
小道童沒有立即翻書,反而突然說道“悠著點。對方兩次不走此門了。”
張祿笑嘻嘻道“還是一如既往的念舊情啊,這小子,估計一輩子不會由衷推崇你們道家學問了。”
小道童搖搖頭,“隻對事不對人。不是這麼講的,至情至性,至真至誠,皆是修道的好苗子。其實我們道門,學問比你想象的要廣而深,高而遠,你不能因為我道法不濟,便對我們道家不以為然。”
張祿打了個哈欠,“你再不翻書,幫我提一提精神,可就熬不住夜了啊。”
小道童開始翻書。
在這之前不久,扶搖洲山水窟的那艘渡船瓦盆,剛剛駛出倒懸山千餘裡,便突然得到了一把倒懸山宗門私宅的飛劍傳訊,老元嬰修士沉吟許久,果不其然,渡船劍房那邊收到了許多同道中人的飛劍。最終老元嬰修士一番權衡利弊,選擇悄然離開渡船,重返倒懸山。
不光是山水窟,事實上在靈芝齋客棧商議密事的那幾個渡船話事人,也剛剛離開倒懸山沒多久,也都得到了各自渠道的飛劍傳訊,需要臨時趕回倒懸山一趟。
事實上,幾乎所有近期在倒懸山、或是離開倒懸山不算太遠的各洲渡船,都被邀請到了邵雲岩的春幡齋“做客”。
邀請人,既不是晏溟,也不是納蘭彩煥,而是“劍氣長城”。
這是劍氣長城曆史上從未有過的怪事。
這就不是什麼容得外人拿捏架子、推三阻四的小事了,當然許多大商賈,也好奇劍氣長城此次興師動眾,話事人會是誰?誰有這個資格,莫不是當年被仍是籍籍無名的山水窟老祖算計,最後鬨了個灰頭土臉的老劍仙納蘭燒葦?若是此人,倒也省心省事了。
因此所有得了消息的跨洲渡船,其中又以中土神洲、皚皚洲居多,皆各自有人秘密返回,大半相約在半路碰頭,需要與相熟之人一起揣測劍氣長城那邊的意圖,性命之憂,肯定沒有,劍氣長城不至於失心瘋,怕就怕劍氣長城那邊出昏招,節外生枝,耽誤大夥兒穩當掙錢。可若是能夠一錘定音,合力打消了劍氣長城的氣焰,反而是一勞永逸的天大好事。
春幡齋的主人邵雲岩親自在門口迎客,與府上所剩不多的幾位心腹老人,領著一撥撥登門的客人下榻於宅邸各處,邵雲岩臉色和悅,不少渡船管事頗有些受寵若驚,劍仙邵雲岩因為有那串至寶葫蘆藤,欠他香火情的,不是浩然天下的大宗門,便是享譽一洲的劍仙,故而春幡齋,絕不是梅花園子、雨龍宗的水精宮可以媲美,到了倒懸山,能住在猿蹂府的,都是當之無愧的有錢人,可是能進春幡齋的,往往都是大道成就、前程似錦的。
春幡齋大致安排了十餘處僻靜宅院,每一洲渡船話事人,都聚在一起。
所有人進各自庭院之前,劍仙邵雲岩都笑言一句,諸位先喝茶片刻,再去春幡齋中堂議事。
西南扶搖洲山水窟元嬰修士白溪,不知道邵劍仙的葫蘆裡到底賣什麼藥,隻是當他進了庭院,剛進門,就看到了坐在正屋那邊的一個人,正抬頭望向自己。
白溪心中一緊,叫苦不迭。
那人正是扶搖洲劍仙謝稚!
此人是正兒八經的野修出身,哪怕以野修根腳成了劍仙,依舊沒有開宗立派的意願,喜歡雲遊四方,最終來到了劍氣長城,與扶搖洲所有仙家山頭素無往來,尤其是謝稚早年從不掩飾自己對山水窟的觀感極差,與山水窟老祖,更是見了麵都沒那點頭之交。
正屋之內,還有幾個與白溪差不多心情的渡船管事,一個個正襟危坐。
另外一處宅邸,一位金甲洲渡船管事進了門,同樣見到了正屋主位上,一位閉目養神的女子,背劍在身後。
姿容平平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身後那把長劍“扶搖”,名動金甲、扶搖兩洲,這裡邊就又牽連出一樁極其精彩的故人故事了。能夠以一洲之名命名的長劍,而劍的主人,偏又不是此洲劍修,豈會沒有傳奇事跡。
女子劍仙宋聘。
曾有扶搖洲的一位大詩家,遙遙一見宋聘,便畢生再難忘卻。對宋聘心心念念多年,癡心一片,一生當中,不曾娶妻,光是為她撰寫的感懷詩篇,就能夠編訂成集,其中又以“我曾見卿更夢見,瞳子湛然光可燭”一句,最為傳世。不但如此,還有數篇故意以宋聘口吻寫就的“唱和詩詞”,其實也頗為情致動人,讓人可笑又倍感可憐。
屋內幾位跨洲渡船的老修士,一個個麵帶愁色,見著了新來的那位難兄難弟,臉色也沒能好轉。
他們沒那位詩家的閒情逸致,纏綿悱惻。隻覺得今日重聚倒懸山,這春幡齋門好進不好出。
宋聘睜開眼睛,伸出雙指,拿起手邊酒杯,一飲而儘,“都到齊了?那我就托個大,請諸位先喝酒再談事。”
劍仙親自請人飲酒,先喝敬酒。
西北流霞洲劍仙蒲禾,是一個麵容枯槁的瘦高老者,沒有端坐屋內,而是在門口賞雪,幾位渡船老修士便隻能跟著站在廊道中,看那鵝毛大雪。
蒲禾曾是流霞洲最為性情乖張的劍仙,殺人單憑喜怒,據說是在劍氣長城問劍落敗後,才留在了劍氣長城隱居修行。
蒲禾等到所有人到齊後,“你們都是做生意的,喜歡賣來賣去的,那麼既然都是同鄉人,賣我一個麵子,如何?賣不賣?”
眾人麵麵相覷。
其中一人壯著膽子,輕輕抱拳,開口問道“敢問蒲劍仙是以劍氣長城的劍修身份,如此問話晚輩們,還是以流霞洲劍仙的身份,與晚輩們敘舊?”
蒲禾斜瞥了一眼這位“不賣麵子”的元嬰修士,“滾出去,捎話給你家老祖李訓,以後等我回了流霞洲,會攜二三好友,一起帶劍去你家祖師堂做客。”
不等那元嬰修士補救一二,就被蒲禾祭出本命飛劍,劍尖直指這位渡船管事的眉心,好似將其當場拘押,使得對方不敢動彈絲毫,然後蒲禾伸手扯住對方脖子,隨手丟到了春幡齋外邊的大街上,以心湖漣漪與之言語,“你那條渡船,是叫‘密綴’吧,瞧著不夠牢固啊,不如幫你換一條?一個躲躲藏藏的玉璞境劍修泠然,護得住嗎?”
那個剛要恨恨離去的元嬰修士,呆立當場。
這條跨洲渡船,是宗門的命根子,以大且牢固著稱於世,取名為密綴,正因為法寶累加極多,也正因為如此,宗門專門重金秘密聘請了一位玉璞境劍仙泠然坐鎮其中,隻是關於此事,除了自己,自家渡船也無人知曉才對,畢竟那位劍仙屈指可數的出手,都極為隱蔽。
這位元嬰修士硬著頭皮,重新登門春幡齋,打算與蒲禾賠禮道歉。
他不怕劍氣長城的任何舉措,反正不會死人,更不至於單獨針對他,但是怕那蒲禾的不依不饒,會連累他與整個宗門,生不如死。
山上四大難纏鬼,以劍修為最。
那麼一個打算不要臉了的劍仙,關鍵還是本洲人氏,一旦黏黏糊糊結了仇,又將是何等難纏,顯而易見。
這樣的麵子,賣不賣?
南婆娑洲渡船數人,在一座庭院內,倒是與那位交友廣泛的自家劍仙元青蜀,相談甚歡。
元青蜀與那蒲禾、謝稚與宋聘,是截然不同的路數,不但帶了酒水,和和氣氣與人飲酒,還笑語不斷,說是劍氣長城如今最有名氣的竹海洞天酒水,隻是最後提了一事,說是他的那六位嫡傳弟子,可以去往在座諸位朋友的所在仙家洞府,掛名當供奉。至於今日相見的那件正事,不著急,喝過了酒,隨後去了中堂那邊,會聊的。
皚皚洲那邊,人數較多,僅次於中土神洲的渡船商賈。
女子劍仙謝鬆花。
謝鬆花是個很奇怪的劍仙,生長於皚皚洲,卻發跡、崛起於中土神洲,也從不願意以皚皚洲劍修自居,說是一個“北”字都守不住的大洲,不配她謝鬆花自認皚皚洲人氏。一般而言,這樣臭脾氣的,哪怕是劍仙,在商貿繁華、冠絕天下的皚皚洲也注定混不開,畢竟皚皚洲仙家勢力,最不怕那些單槍匹馬的單個強者,可是擋不住謝鬆花在皚皚洲,有那湊巧臭味相投的幾個好姐妹,比如其中一人,是個喜好去酷寒北地、狩獵妖族的女子純粹武夫,而後者剛好與皚皚洲劉氏關係莫逆。
加上謝鬆花一直以來,對皚皚洲劍修最為唾棄,隻是這次到了劍氣長城,倒是與鄧涼那撥晚輩,破天荒有了些笑臉。
謝鬆花今天等到七八人落座後,開場白就極有震懾力,“我在劍氣長城,先後兩次出劍,已經積攢了斬殺一位仙人境大妖的戰功。算是功成身退了。”
不至於滿堂嘩然。
但是人人心中早已悚然。
如今劍氣長城戒備森嚴,消息流通,極為有限,何況誰也不敢擅自打探,但是其中一事,已經是倒懸山路人皆知的事情。
正是謝鬆花出劍,毀去一位蠻荒天下玉璞境劍修的大道根本,按照劍氣長城的規矩,戰功等同於半頭仙人境大妖。
更是整座劍氣長城此次攻守戰的個人首功。
說實話,皚皚洲商賈,除了可有可無的那份與有榮焉,眼中看到更多的,心中真正所想的,其實是這裡邊的商機。
誰若是能夠招徠了謝鬆花擔任山門供奉,必然是大賺特賺的一筆買賣!
隻是誰也不敢開這個口,女子劍仙謝鬆花是什麼脾氣,誰都清楚,說這話,就是找上門去觸黴頭。
為何人人悚然?
就在於謝鬆花這種不理俗事、居無定所的散淡劍仙,破天荒主動露麵“談生意”,能有什麼好事情?
果不其然。
“我欠某人一個人情,所以此次北歸皚皚洲,要與你們同行。”
謝鬆花接下來的一番言語,就使得在座諸位人人肝膽欲裂、揪心至極了,“他說了,做買賣的,就沒誰不想往死裡掙錢的,合情合理,挑不出半點毛病,他不計較,反而可以體諒諸位,天底下做不成那種你情我願、皆能賺錢的買賣,怨不得你們,得怨他才對。所以你們不但可以放寬心,還會有意外之喜。等下去中堂那邊談完事情之後,你們當中,誰家錢少,誰最窮酸,誰最需要拚了命不要、都要從劍氣長城這邊掙錢,那我就明白了,反正順路,又能還給那人一個人情,出了倒懸山,我親自護送這條跨洲渡船返回皚皚洲。”
背負一隻竹製劍匣的謝鬆花看著眾人,冷笑道“萬一護送不利,算我謝鬆花本事不夠。”
皚皚洲的渡船管事們,所有人聚齊後,見到了跨過門檻的浮萍劍湖宗主酈采。
人人肅然起身,抱拳行禮。
不是一個玉璞境劍仙、一位宗主,便當得起這份發自肺腑的禮遇,而是酈采敢來劍氣長城,僅此而已。
酈采沒有落座,還禮之後,拿起早就備好的一壺酒,開門見山的第一句話,便是“韓槐子不會回去了,我應該也差不多。說完了,大家喝酒。”
風雪廟劍仙魏晉,見著了老龍城的兩條渡船管事,不談正事,隻是問了些寶瓶洲的近況,然後最後說了一句收官之語,“等我躋身仙人境,如果不死在劍氣長城的話,將來會走一趟北俱蘆洲,再與天君謝實問劍一次。”
本來就有些拘謹的兩位老修士,愈發局促不安了。
東寶瓶洲是偏居一隅、版圖最小的一個洲,而神仙台魏晉,又是公認寶瓶洲曆史上極其罕見的大劍仙胚子。
誰敢不當回事?
隻要給魏晉破境成了仙人境,原先一洲仙家修士執牛耳者的神誥宗祁真,再有那從過江龍變成了地頭蛇的真境宗,也該重新掂量一番了吧?
其實前些時候,作為九洲當中消息最為凝滯、不順暢的老龍城渡船,都得到了一些有鼻子有眼睛的小消息,玉璞境劍修魏晉,已經到了瓶頸。
今夜魏晉,更是當麵挑破了這層窗戶紙,故而相依為命的兩位老龍城管事,愈發戰戰兢兢。
魏大劍仙,無親無故,更無冤無仇的,你與我們兩個小小管事說這個,要作甚嘛?
魏晉獨自飲酒,依舊是那坑人鋪子裡邊最貴的酒水,一顆小暑錢一壺。
今夜所有人的所有言語,都有講究,想要與家鄉人氏敘舊無妨,先將人手一張的紙上內容講完了再說。
不然魏晉怎麼可能莫名其妙與兩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商賈,說什麼自己要破境的無聊內容。
不過一心想要問劍天君謝實,倒是千真萬確。
春幡齋最大的一座庭院,都是中土神洲跨洲渡船的負責人。
相較於其餘幾洲庭院的肅殺、詭譎氛圍,此處商賈修士,一個個氣定神閒,更有兩位上了歲數的玉璞境修士,吳虯,唐飛錢,親自為宗門坐鎮跨洲渡船,隻是也沒頂著什麼管事身份,畢竟太掉價。其中吳虯,更是劍修,都是見慣了風雨浪花的,兩位老神仙相鄰而坐,談笑風生,嗓音不小。
除了中土神洲的身份之外,還在於劍氣長城這邊的款待之人,根本壓不住他們。
一個玉璞境劍修米裕而已,到底與那原本預料中的老劍仙納蘭燒葦,差了兩個境界。
外加半個自家人的邵元王朝劍仙苦夏。會幫誰,還兩說。劍氣長城怎麼就派了這麼兩人來待客?由此可見,今夜春幡齋,注定無大的風波了。
吳虯與那唐飛錢兩位上五境老修士,心情輕鬆幾分,還能眼神玩味,打量著那米裕劍仙與一位女子元嬰修士,後者資質極好,偏要當這顛簸流離、吃力不討好的渡船管事,為何?還不是落了下乘的為情所困。癡情人,偏偏喜歡上了一個多情種,真是遭罪,何苦來哉,中土神洲英才如雲,何至於癡念一個米裕,若說米裕能夠離開劍氣長城,願意與她結為道侶,女子倒也算高攀了,可米裕雖說處處留情,到底是劍氣長城那邊的劍仙,如何去得中土神洲?
劍仙苦夏不善言辭。
按照事先那人的吩咐,也無需苦夏多說什麼,坐在這兒,就真的隻是陪客而已。
吳虯轉頭與一旁的苦夏劍仙笑問道“晏溟與納蘭彩煥,為何沒有出現?難不成是在中堂那邊,等著咱們喝完茶?”
苦夏劍仙搖頭道“不清楚。”
吳虯點點頭,“不著急。”
同樣是玉璞境劍仙,但是苦夏劍仙多了個眼紅不來的額外身份,誰都不敢小覷。
中土神洲十人之一周神芝的師侄。
而不管周老先生如何瞧不起這位“愚鈍不堪”的師侄,也不該是他們這些外人瞧不起苦夏劍仙的理由。
越是苦夏劍仙這般的老好人,越是不該招惹結仇。
所以如此看來,劍氣長城這次讓苦夏出麵,負責款待他們,也算一記不算庸碌的妙手。
隻是稍後雙方在錢財往來上過招,苦夏劍仙的麵子,就不太頂用了,畢竟苦夏劍仙,終究不是周神芝。
苦夏劍仙心中歎息。
等會兒,見著了那個年輕人,就該輪到你們頭疼了。
心情複雜的苦夏劍仙,甚至會覺得如果當年代替劍氣長城,對陣扶搖洲那個未來山水窟老祖之人,不是老劍仙納蘭燒葦,而是那個此刻應該在春幡齋中堂的年輕人,應該有得掰手腕。因為苦夏劍仙實在無法想象,林君璧也會有那甘居人下的一天。
那位女子元嬰以心聲漣漪與米裕言語道“米裕,你會付出代價的,我拚了事後被宗門責罰,也要讓你顏麵儘失。更何況我也未必會付出任何代價,但是你肯定吃不了兜著走。”
說到此處,女子言語中有了幾分笑意快意,“好一個不是不報時候未到,米裕,是不是沒想到自己也有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