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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九十四章 飛鳥回掌故(2 / 2)

陳平安轉頭望向暖樹和小米粒,笑問道“你們覺得呢?”

小米粒皺著眉頭,今兒下山沒有帶行山杖和金扁擔,拽了拽斜挎麵包的繩子,點頭又搖頭,“沒有景清那麼生氣,吧?”

生氣肯定是要生氣的。

暖樹柔聲道“老爺,如今咱們山上就冷清許多了。”

聽聽,咱們。

陳靈均豎起大拇指,笨丫頭難得說句聰明話。

就像召開了一場內部小山頭的祖師堂議事,陳平安見他們仨都意見一致,點頭道“放心吧,我有數了。”

來到騎龍巷,走下台階,先去了草頭鋪子,少女崔花生離開這裡,已經登上風鳶渡船,很快就是青萍劍宗那邊的譜牒成員了。

隻剩下趙登高和田酒兒當店鋪夥計,見著了大駕光臨的山主,是同門更像兄妹的兩個,都立即與陳平安行禮,陳平安看了眼酒兒的臉色,放下心來,點點頭,與他們聊了幾句,象征性翻看了賬簿,走個過場,再去隔壁的壓歲鋪子,白發童子已經搬去拜劍台了,除了需要給弟子姚小妍傳授道法,現在多了個編譜官的身份,每天都會去落魄山門口守株待兔,等著客人登門,記錄在冊。

在維持小鎮舊習俗“一線不墜”以及引入新風俗這一塊,騎龍巷的賈老神仙,是立下不小功勞,有過很大貢獻的。

前些年小鎮的紅白喜事,不管貧富,隻要有街坊鄰居邀請,賈老神仙幾乎都會到場幫忙,從頭到尾,事事極有章法,久而久之,騎龍巷那邊出了個賈道長、老仙師,名氣越來越大,就連州城那邊,都喜歡喊賈老神仙過去鎮場子,操辦各種紅白喜事,一來二去,賈老神仙有無登門,就成了處州城比拚家門聲望的一個標杆,何況賈老神仙不求財,家底殷實的富裕門戶,給個大紅包,照收不誤,貧寒困苦之家,老神仙隻是吃頓飯,喝個小酒,也從無半句怨言,之後再有邀請,老神仙一樣願意登門。

小鎮這些年每年正月初一,老人走得多,所以何時放鞭炮燃放爆竹的具體時辰,也是賈老神仙在年三十晚上,走門串戶問夜飯時,經常被問及的問題,甚至州城那邊還會專門有人在年關時節,就趕來小鎮的騎龍巷,與老神仙請教此事,免得誤了迎新吉時。

正是賈老神仙的解釋緣由和帶頭作為,使得槐黃縣和處州城,這些年逐漸有了個新習俗,因為才知道原來二月二還是土地神誕辰,按照老神仙的說法,傳聞外鄉民間早有祭社習俗。在老百姓心目中,各路山水神靈和州郡城隍老爺們,雖說神通廣大,庇護一方風土,可脾氣難免有好有壞,而且往往廟宇深沉,大殿內供奉的金身神像,高大威嚴,容易讓人望而生畏,那麼作為福德正神、卻官品最低的土地公,就是最讓老百姓喜聞樂見的親民官了。因為土地廟,多與民居雜處,甚至有些“土地廟”就隻是路邊鑿個石像而已。於是在賈老神仙的帶領下,信這些的家家戶戶,就養成了這天為土地公“暖壽”的習慣,與紙錢鋪置辦衣物、車馬和宅子,抬到土地廟那邊燒香祭祀,敲鑼鼓,放鞭炮,很是熱鬨。

在壓歲鋪子這邊,發現石柔和周俊臣也在吃龍須麵,而且還是小啞巴下廚,石柔邀請落座,陳平安也不客氣,就多吃了一碗。

返回落魄山,各忙各去,暖樹要灑掃庭院,小米粒要和景清一起去巡山,陳平安隻看到仙尉坐在門口的竹椅上,說大風兄還沒起床呢,陳平安就去宅子裡邊敲門,睡眼惺忪的漢子打開門,彎腰扒拉著靴子,跟山主抱怨不已,說好不容易做了個好夢,今晚續不續得上都難說了。

陳平安就帶著鄭大風一起登山,來到山頂,因為集靈峰要高出天都峰,憑欄遠眺,能夠望見東邊炊煙嫋嫋的小鎮。

陳平安和鄭大風一起看著小鎮那邊。

隻是一個看小鎮舊學塾,一個看那楊家藥鋪後院。

鄭大風扯了扯領口,輕輕歎息。

天下傷心處,勞勞送客亭。

如今小鎮熟人沒幾個人了,就連黃二娘的酒鋪都搬去了州城,多半是為了她兒子的求學,以後可以參加科舉,能夠金榜題名。

鄭大風問道“聽說你打算去當個開館蒙學的先生?”

陳平安笑著點頭,“已經找好地方了,現在連靠山都有了。”

鄭大風好奇問道“靠山?何方神聖?”

陳平安說道“洪州南邊的鄆州地界,水神高釀,剛從白鵠江上遊的積香廟搬遷過去。”

鄭大風啞然失笑,聽說過這位河神老爺的鼎鼎大名,簡直就是如雷貫耳,一條凜凜鐵骨擔道義,死道友不死貧道嘛。

不過鄭大風揉了揉下巴,聽說鐵券河下遊的白鵠江,那位水神娘娘,在那山上可是有個“美人蕉”的綽號,仰慕已久。

陳平安說道“龍尾溪陳氏聘請的那撥夫子,很快就要離開槐黃縣城了。以後的學塾夫子,就隻能通過縣教諭選人聘任了。”

鄭大風斜靠欄杆,懶洋洋道“說實話,我要是那些都算名動一國的碩儒,跑來這邊給一幫孩子開蒙教寫字,也會覺得憋屈。也就是龍尾溪陳氏開價足夠高,除了每個月的一大筆俸祿,陳氏家藏的善本書籍年年送,不然誰樂意來這邊,確實太大材小用了,關鍵是這麼些年傳道授業,教來教去,都沒能教出個進士老爺。”

估計龍尾溪陳氏如此賣力,當年除了看好大驪朝廷,必須與大驪宋氏示好,也有一份私心,心存僥幸,希冀著自家學塾裡邊,能夠冒出幾個類似陳平安、馬苦玄和趙繇這樣的人物。哪怕不說有兩人,隻要有這麼一個差不多際遇和成就的,龍尾溪陳氏就算賺到了。

要知道新學塾中一位老夫子,是昔年寶瓶洲中部極負盛名的數國文壇宗主,這位皓首窮經的老夫子,耗時七年之久,終於撰寫出一部注疏名著,越一歲而刻成,春正月,是歲德星見於夜空,熠熠生輝,遠勝往昔,以至於白晝可見此星。這可不是什麼以訛傳訛的傳言,而是各國欽天監有目共睹的事實。

按照民間的說法,文昌帝君職掌人間文武爵祿科舉之本。一些個文教底蘊不夠的地方郡縣,彆說是考中進士,若有讀書人考中舉,就會被當成是文昌星轉世了。

而明天,也就是二月初三,相傳就是為文昌君的誕辰日,故而不光是浩然九洲山下,以前的驪珠洞天,小鎮的那座舊學塾,還有如今龍尾溪陳氏出錢出人創辦的新鄉塾,按照習俗,都在這一天收取蒙童,寓意美好,希冀著讀書種子們能夠搶先占鼇頭。

隻是如今學塾的夫子先生們,又有了些繁文縟節的新規矩,教書先生們頭戴冠,穿朱色深衣,帶著剛剛入學的蒙童們,一起徒步走向小鎮外的文廟,先去祭拜至聖先師的掛像,然後被廟祝領著去往一間屋子,早就備好了筆墨,卻不是黑墨,而是衙署那邊贈予的朱砂研磨而成,孩子們排隊站好,夫子在他們眉心處一一提筆點朱。

而返回學塾,學塾先生教孩子們的第一個字,所謂開蒙描紅,入學第一天的開筆寫字,就是那個“人”字。

隻是相較以往,學塾多出了很多新禮節,唯獨少了一件舊事。

昔年蒙童,在開筆寫“人”字後,還會在那位齊先生的帶領下,離開學塾,一起去往老槐樹,架梯子,在樹上懸掛寫滿不同心願的紅布。哪怕是一些類似財源廣進、或是五穀豐登六畜興旺的俗氣內容,多是入學蒙童的長輩們教給孩子的說法,齊先生也都會落筆一絲不苟,幫忙將願望寫在長條紅布上邊,再用紅繩係掛在老槐樹枝上。

每有風過,紅布拂動,便有窸窸窣窣的輕微聲響,一個個來自蒙童的美好願望,如獲回響。

可能當年就能遂願,可能要在來年。

在齊先生以前,在齊先生以後,都沒有這個習俗。

人生在世,任你修道之人境界再高,終究都不是神靈,所以沒有誰敢說一句,四生六道,三界十方,有感必孚,無求不應。

鄭大風望向小鎮主街那邊,唏噓不已,“那棵老槐樹,不該砍掉的,不然咱們這處州地界,還會是個長長久久的天然聚寶盆,就算當年墜地生根,從洞天降格為福地了,隻要槐樹還在,那麼青冥天下的五陵郡,不管是如今還是將來,都不能跟這兒比‘人傑地靈’。齊先生不攔著,師父他老人家也不攔著,我就奇了怪了,都是怎麼想的啊,就那麼眼睜睜由著崔瀺做涸澤而漁的勾當,焚林而獵嗎?”

陳平安說道“可能是一場退而求其次的遠古‘祭祀’。”

鄭大風說道“所以我勸你彆當什麼國師,登船入局易,抽身而退難。”

陳平安笑道“那我也勸你留在落魄山好了,到了仙都山,崔東山肯定會使喚你的,彆聽他之前說得如何天花亂墜,你隻要去了那邊,他就有法子讓你忙這忙那。”

鄭大風冷笑一聲,“大丈夫恩怨分明,尤其是親兄弟明算賬。說好了是去那邊看門而已,崔東山就彆想著讓我出工賣力。”

這個漢子,有不少言語,都被朱斂和陳靈均借用了去,比如誰騙我的心,我就要誰的身。誰騙我的錢,我就砍誰的頭。

也難怪魏檗會對鄭大風佩服不已,除了模樣不是那麼端正,就沒啥缺點了。

陳平安說道“說真的,你沒必要去桐葉洲。”

“行了,彆勸了,你要是螯魚背的劉島主,如此挽留,我留下就留下了,你就是個大老爺們,煩不煩,就算你不煩我也膩歪。”

鄭大風打趣過後,沉默片刻,搖頭正色道“仙尉道長要是不當看門人,即便他成為落魄山的譜牒修士,火候還是不對。”

陳平安能夠一直忍著不將仙尉收入門庭,始終把仙尉放在“山腳”而非山上,等於是相互間隻以道友相處。

先前那份手稿的序文,開篇“道士仙尉”四個字,在鄭大風看來,其實要比之後的內容更加驚心動魄。

鄭大風這麼天不怕地不怕的,說句難聽的,當時他看到這開篇四字,當場頭皮發麻,也就不是練氣士,不然就要道心不穩了。

陳平安說道“那我跟崔東山事先說好,你就是去做客。”

鄭大風突然轉頭,盯著陳平安,沉聲問道“陳平安,你怎麼回事?”

陳平安苦笑道“一言難儘。”

因為鄭大風剛才敏銳發現一個細微古怪,陳平安在望向小鎮舊學塾那邊的時候,時不時皺眉,心情複雜,但是唯獨少了一份陳平安最不該欠缺的情緒,就是傷感。鄭大風不比常人,甚至在某些事情上,要比小陌這樣的飛升境大修士更能理解真相,所以才能一瞬間就察覺到不對勁。

人之七情六欲,既可被後世修道之士分割,好似那上古時代推行的“井田製”,通過路與渠將修士心田交錯劃開成一塊塊。事實上,後世山上的仙府,山下的宅屋,城池內的坊市,地理上的山與水,陸地與海,天時的一年四季,再細分為二十四節氣,廣義上何嘗不是如此作為?

練氣士如此作為,等於將雜草叢生的情感,做了一個最直接徹底的歸攏和區分,這才有了真正意義上的“心為百骸之神主”,繼而奠定了“人靈於萬物,心主於百骸”的事實,有此成為人間共識,練氣士將那些耽誤修心的情感一一剝離出來,因為變荒原作田地了,練氣士就可以隻在關鍵“洞府”內精耕細作,再來區分稻穀與稗草,就要簡單多了。最終將此舉,作為一條越過重重心關、用以證道長生的捷徑,而在遠古歲月裡,人間地仙想要維持本性,又可以將一種種情感抽絲剝繭再歸攏起來,隻是先如掃地一般,再將落葉塵土倒入了屋內,並不會掃地出門丟棄,因為皆可作為遊走在光陰長河中的壓艙石。

許多的問題,是鄭大風在年少時就有疑惑,青年時就去百般求證,壯年時猶然一知半解的,但是比起任何一位小鎮本土人氏,即便加上那些福祿街和桃葉巷的練氣士,鄭大風都算當得起“心靈內秀”一說了。隻說下圍棋,鄭大風的棋力,就甚至要在朱斂和魏檗之上,雖說這跟朱斂隻將對弈手談視為小道、從來不願多花心思有關,但是換個所謂國手的棋待詔,去與老廚子下下看?

鄭大風無奈道“就這麼喜歡自討苦吃嗎,真是江山易改稟性難移,服了你了,換個人,我就要說一句狗改不了吃屎,活該勞心勞力又耗神,反正是自作自受,怨不著彆人。”

陳平安應該是將幾種情感剝離出來了,至於具體是幾種,以及用意如何,鄭大風就不多問了。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當一個人關起心門來,宛如閉關鎖國,隔絕天地。

難怪陳平安如今還停滯在元嬰境。

陳平安雙手互相抵住掌心,輕輕搓動,笑道“我這條修道之路,路子當然是野了點,不過此中滋味極佳,也不止是自尋煩惱的庸人自擾,至於如何回甘,不足為外人道也。”

良時如飛鳥,回掌成故事。

鄭大風賊兮兮笑道“聽魏檗說,高君在披雲山逛過了山君府諸司,突然改變主意,打算在這邊多待幾天。”

陳平安說道“嗮被子有屁用,她一個女子,會願意跟你和仙尉住一起,想什麼呢。”

高君不願離開,打定主意要多觀察福地之外的廣袤天地。

好像就跟裴錢當年去鄉塾上學差不多,能拖幾天是幾天。

聽老廚子說,裴錢第一次下山去小鎮學塾,其實就是在外邊瘋玩了一天,然後假裝一瘸一拐返回落魄山,說崴腳了。

要不是朱斂祭出殺手鐧,說要給她師父通風報信,估計裴錢還能磨磨蹭蹭許久才去學塾。

即便如此,裴錢哪怕不情不願去了學塾,最早幾天,朱斂為了不讓裴錢翹課,一老一小,很是鬥智鬥勇。

群山綿延,桃紅柳綠裡,山客看雲腳,家童掃落花。

小鎮那邊,春光融融日,燕子銜泥,往返於田間屋舍間。

陳平安以心聲說道“你那個師兄,如果是同一人,那麼根據避暑行宮秘檔的記載,他的真名叫燕國。”

鄭大風笑了笑,“謝師兄怎麼是這麼個姓氏,取了這麼個名字。”

燕者小鳥也,但是按照篆文古“燕”字,從“鳥”從“乙”,蓋得天地巨靈者。

鄭大風轉過身,背靠欄杆,望向那座原本是山神廟的山頂殿閣,說道“聽說林守一在閉關?”

陳平安點點頭,“閉關之前,林守一寄來一封密信,信上其實就隻有一句話,‘明年正月裡可以去采伐院拜年’。”

鄭大風笑道“那你豈不是鬆了一大口氣,這個朋友,不會隻是因為父輩的恩怨而絕交。”

陳平安從袖中摸出兩壺酒,給鄭大風遞過去一壺,“說是如釋重負,一點不誇張。”

之所以沒有去拜年,當然不是怕碰壁吃閉門羹,隻是陳平安總覺得以林守一的風格,信上說“可以”,就是“不必”的暗示。

畢竟林守一雖然從小就心思細膩,卻不是那種喜歡拐彎抹角的人,要麼不說話,隻要開口,就會直截了當。

所以按照林守一的一貫作風,如果真想自己去跟他父親拜年,信上多半會用“務必”二字。

再加上想著以林守一的修道資質,極有可能在正月裡就會出關,陳平安到時候再回信詢問一句,不曾想林守一至今還沒有出關。

鄭大風卻沒有喝酒,隻是搖晃著酒壺,冷不丁說了一句讓陳平安呆若木雞的言語。

“那你知不知道,其實林守一,就曾差點是那個一。”

陳平安喝了口酒。

鄭大風笑道“是不是覺得李槐更像?”

陳平安搖搖頭,“我反而一開始就覺得李槐最不像。”

“說明你很早就比我更懂那個老頭子。”

鄭大風點點頭,“師父哪裡舍得李槐當個什麼一,就想著這個小兔崽子,一輩子無憂無慮的,隻需要偶爾靈光乍現,過安穩日子就行。”

“也彆覺得自己搶了什麼,林守一最終未能守住這個一,對他來說,才是最好的命運,不然他如今估計已經被某個登天而去的家夥給吃掉了,你要是不信,可以找個機會,找到林守一親自問問看,他給出的答案,肯定是語氣淡然且道心堅定的,我倒是覺得林守一從小就是個‘道士’和‘書生’,所以未來成就,會很高。”

“反正從結果倒推回去,當年崔瀺肯定是最早通過本命瓷,察覺到一絲苗頭的那個人,所以當年他立即趕來驪珠洞天,親自給林守一取了這麼個名字,再邀請隻是窯務督造署佐官之一的林正誠擔任閽者。當然這種事情,林守一生下來就占據先手,靠外力和人力是絕對做不成的,隻能是通過驪珠洞天內部的一次次加減,這一世的林守一,等於是完全靠著自己一次次前世和轉世的本事累加,才投了這麼個好胎。故而他與你,就是兩個極端。看遍驪珠洞天的光陰長河,你陳平安,還有很多小鎮本土出身的凡夫俗子,相對而言,實在是太沒有出奇之處了,尤其是等到你的本命瓷,經過勘驗,是那地仙資質,再被打碎,就更不是你了,在這件事上,師父當年都是認定了的。準確說來,師父大概是早早就把你當做‘一個人’看待的。”

“但是崔瀺的心思詭譎,故意用‘林守一’這個名字,攪亂了天機,不光是我,連同師父他老人家在內,都沒有想明白崔瀺的用心,在我去往五彩天下之前,我是與師父單獨聊過此事的,師父也搖頭說看不清楚,至始至終,都不知道崔瀺到底是希望早早有了個‘一’雛形的林守一,未來到底是成為那個一,還是不希望他獲得如此造化。陳平安,你應該聽說過一句老話吧,一個人,如果大致確定是好命了,就彆隨便讓人算命,會越算越薄的。可要說崔瀺隻是通過給‘林守一’取名一事,來斷定他本意是促成,亦或是攔阻,好像都沒有答案,總覺得怎麼猜都是相反的結果,可若是先猜了再覺得答案反著來卻又是錯,這興許就是崔瀺真正厲害的地方了。”

“昔年驪珠洞天人人皆是一,氣運之流轉,無關善惡,跟是不是修道之人,更沒有半點關係,隻在於一個人與人之間的相互認可與否定,誰認可誰,被認可之人,就增添幾分,被誰否定,就減少幾分。如此說來,無論是從表麵上看,還是以山上修士的眼光看待人心,你這個泥瓶巷的掃把星,是不是最不應該成為一才對?陳平安,錯了,大錯特錯,因為你還是不夠知曉人心深處的真正光景,真正的喜惡,其實從來不在臉上,甚至都不在我們‘心裡’,至於到底存在哪裡,這個問題就很深遠了,要比心聲何來,誰言心聲,以及人與記憶的關係、到底是誰在牽引念頭、一切有靈眾生的魂魄是否起共同源於一片水之類的問題更加複雜。”

鄭大風說得口乾舌燥,打開酒壺,仰頭飲酒,抹了抹嘴,忍不住氣笑道“就拿董水井的糯米酒釀打發我?!”

陳平安笑道“你要是留在落魄山,我就算是搶,也給你搶回來幾壇百花釀。”

鄭大風眼睛一亮,嘖嘖稱奇道“百花福地的上古貢品百花釀?”

陳平安點頭道“識貨!”

鄭大風說道“不都說早就不再釀造了嗎?好像難度不是一般大啊。”

誠字當頭的陳平安斬釘截鐵道“否則怎麼顯出我的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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