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清玄從噩夢中驚醒了。
他從鐵床上爬起,汗流浹背。
就在他麵前,血色的海螺懸浮在一隻白皙的手掌之上。
那一隻精致到詭異的海螺之上還帶著細密的紋理,那些紋理像是一個個細小音符形成的龐大篇章。
密閉的靜室裡,隻有少年喘息的聲音,隱約有風吹過海螺,便掀起了隱約的回聲。
那回聲像是有人在耳邊輕聲呢喃,述說著不可告人的陰暗秘密。聽著聽著,就忍不住讓人全神貫注地投入進去,心生魔障。
“又失敗了?”
椅子上,蘿拉玩弄著海螺,見怪不怪:“你需要去習慣。”
葉清玄呆滯了許久。
“我做了一個噩夢。”
“理所當然。我早就跟你說要做好準備,它可不會給你好夢和安眠。”
在她的手中,海螺型的道標釋放出瑩瑩的血光,照亮了她的臉頰,令那一張靜謐又神秘的側臉上多了一份嫵媚和魔性,令人越發著迷。
這就是道標的力量之一。
那是數不儘的絕望和瘋狂凝結成的結晶,天生便連接著阿瓦隆之影。
它會向著這個世界傳遞來自黑暗中的聲音。
雖然已經失去了開啟血路的能力,但隻要稍加雕琢,絕對是一件罕見的完美樂器。
以此為媒介,它能夠將人的意識投射進阿瓦隆的陰暗麵,進入他人的噩夢中,並以此進行探索和試煉。
隻是,壓力未免太大了一些。
“撐不住了?”蘿拉淡淡地說:“看來你的承受能力還需要再鍛煉一下。”
葉清玄充耳不聞,隻是怔怔回憶著那個夢境。
“剛剛我夢見的,是誰的夢?”
“是誰的都有可能。你隻是夢境中的過客,不要沉溺,否則你遲早會精神錯亂而死掉。”
“我隻是很難過而已。”
葉清玄抬起手指,擦掉了眼角的水跡:“暫停一下吧,我想休息一會。”
蘿拉將一張手帕丟進他的懷裡:
“給你五分鐘。”
幾天之前。
古宅之下。暗室之中,寒霜席卷。
葉清玄陷入窒息。
慘白的冰霜從腳下泛起,順著小腿向上延伸。凍結的血液化作了冰棱從軀殼中穿出。
千萬把血霜之刃一點一點的撕裂了他的軀殼,將他的意誌推進了無儘的黑暗中。
直到最後。他驚叫著從昏睡中蘇醒,發現自己大字趴在地板上,毫發無傷。
就好像剛剛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
在他麵前,蘿拉躺在椅子上,俯瞰著他狼狽的樣子。露出嘲諷的神情。
在她的手中,銀笛靈巧地旋轉著,散發著消散的餘韻。
“我早說過了,不自量力也應該有點限度。”
蘿拉淡淡地說:“就算是賭氣也好,麻煩你也賭在比較有勝算的地方比較好吧?”
葉清玄艱難地直起腰,坐在地上,揉了揉臉,驅散了腦中的昏沉睡意,咬牙:
“再來!”
“好啊,我隨時奉陪。”
蘿拉輕描淡寫地端起了茶壺。為自己續杯,紅茶氤氳著隱隱的熱氣,散發清香。
看起來絲毫不設防備。
崩!
葉清玄的手指按落,九霄環佩震鳴,卻又緊接著戛然而止。
他楞了一下,本能的想要後退,但是卻動彈不得,隻覺得焦熱難耐。
血液像是沸騰了,焦熱的氣息從胸腔中湧現,化作了火焰。
火焰將他焚燒成空殼。最後從他的五官中噴湧而出,消散在空氣中。
他變成了一堆灰燼,隨風飄散,消失無蹤。
可下一瞬間。他驚悚地睜開眼睛。
在他的麵前,蘿拉依舊端著茶壺,杯中的紅茶尚未注滿,殷紅的色澤裡有玫瑰的香味。
“來一杯?”
蘿拉輕聲問,將溫熱的茶杯放進他的手中,聲音變得溫柔又關切:“喝了它你會感覺到好一點。”
葉清玄低頭。看著杯中的茶,仰頭,一飲而儘,將茶杯放在地上,咬牙切齒:
“再來!”
蘿拉搖頭,歎息:“不知死活。”
繩索絞緊的聲音從少年背後的黑暗裡傳來。
葉清玄猛然回頭,卻看到麵目猙獰的魁梧巨漢將麻布套上了自己的腦袋。
瞬息間,眼前一花,脖子上多了一根繩索。隔著麻布,他隱約看到了殘陽的光。
“絞死他!絞死他!”
有憤怒的人群在嘶吼:“絞死這個該死的罪人!”
緊接著,腳下的木板打開了,令他的身體驟然下墜。可纏繞的絞索卻勒住了他的脖子,猛然向上拉扯。
嘎嘣。
或許是頸椎斷裂的聲音吧?
緊接著,漫長的窒息到來……
當葉清玄再次睜開眼睛時,幾乎忘記了如何呼吸。
“繼續?”
蘿拉的笑容愉悅。
葉清玄幾乎已經沒力氣去咬牙了。
“繼續吧。”
……
到最後一次他醒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
在清晨的鳥叫聲裡,古宅的客廳裡,他穿著一身管家的禮服,半跪在蘿拉麵前,無比熱情地吟誦著哪怕吟遊詩人聽了都會臉紅的詩歌。
而且渾身酸痛。
“我這是怎麼了?”
他茫然四顧,發現整個客廳乾淨的跟水洗過的一樣,地板亮的能照出自己的影子來。
蘿拉笑而不語。
在他身旁,鼠王遞上了一枚水晶棱柱,給他看錄製的影像。
在月光之下,少年陶醉高歌,一邊脫衣服一邊繞著宅子跑圈,緊接著又挑水劈柴、刷鍋洗碗然後又不辭勞苦地將整個古宅都整理了一遍。
到最後,他換上了管家的製服,如同忠狗一般被呼來喝去,殷勤的侍奉著高貴的蘿拉小姐,端茶倒水。細致入微……
葉清玄看完,隻覺得一陣無力,坐倒在了椅子上,搖頭:“我認輸。不打了。”
“哦?那就太可惜了。”
蘿拉品嘗著葉清玄做的早餐,滿意地點頭:“你做的早餐味道不錯,我還打算讓你再做一頓午飯來著。”
“你這裡就這麼缺廚子麼!”
“那句話是怎麼說來著?”
蘿拉想了想,便露出了優雅又嫵媚地笑容:“——我樂意。”
這個該死的女人……
葉清玄瞪了他一眼,肚子裡暗自腹誹。
“早晚有一天我要讓你給大爺揉肩捶腿。彈個豎琴唱個小曲來聽……”
蘿拉如同擁有讀心術一般,念出了他心中所想。
“我究竟該誇你誌向遠大還是爛泥扶不上牆?”她看著神情尷尬的葉清玄,憐憫的搖頭:
“你難道連一點過分的事情都不敢想?”
說到這裡,她意味深長的停頓了一下,白皙而嫵媚的臉頰上勾起一絲曖昧的笑容,令人心頭頓時一熱。
“……”
葉清玄澄清心念,打死了腦中的心猿意馬,不敢再想。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永遠不要在一個心相派係的樂師麵前想什麼奇怪的事情,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被窺視了。
不過。真是見鬼了!
以前她還是教授的時候,怎麼打都是自己控製著局麵,想打就打,想逃就逃。結果現在她顯露真身之後,吃癟的竟然變成了自己……
這不合理啊!
“這就放棄了?”
蘿拉問,“我還以為同樣的招數在你身上第二次就沒用了呢。真是嚇死我了。”
她誇張地拍了拍胸脯,裝作鬆了口氣。
“彆拍了,你胸這麼小,拍沒了怎麼辦?”葉清玄反唇相譏,“隻是贏了我而已。有什麼好得意的?”
“但,能贏黑樂師.福爾摩斯就讓人很開心啊。”
蘿拉故作遺憾地搖頭,“可惜,你是個軟腳蝦。一直單方麵的被我壓著打,我實在是認真不起來。”
葉清玄一口老血差點吐出來。
“你一個至少共鳴級的四階樂師,至少比我高了一個大境界,兩個階段好麼?
而且我這邊什麼裝備都不能用。如果這樣你都還贏不了的話,你還做什麼樂師啊?不如安安心心地去做豪門大小姐好了。”
“是麼?”
蘿拉輕笑:“假如我告訴你,自始至終。我用的都是剛剛晉入樂師級,僅僅比你高出了一階,而且沒有動用任何心音和其他力量的話……
你會不會覺得這是你自己的問題了?”
“……”
葉清玄愣住了,回憶兩人對決中的過程,到最後,皺起眉頭:“——你在開玩笑?”
回答他的是以太球的閃光。
在蘿拉手中,一枚嵌著金絲和玉石的以太球釋放出閃光,有光芒隱現。
這是樂師彼此之間測定位階最簡單的辦法,將自身的精神映射進以太球之中,通過以太球的精銳感應能力來斷定高下。
樂師九階,各不相同,根據派係,征兆也不完全一樣。但作為基礎的參考已經完全足夠了。
隻是現在,葉清玄卻陷入了驚愕。
“這是……怎麼回事兒?”
在以太球中,光芒亮起。
那光芒閃爍,飄忽不定,像是風中殘燭。就連葉清玄都不如。
而且它還在迅速衰弱,一直跌落到入門的學徒級,甚至還有所不如,隻能說聊勝於無的程度。
簡直令人瞠目結舌。
“這是……怎麼回事兒?”
葉清玄將一根手指按在以太球上,確定蘿拉沒有作偽之後,便陷入了茫然。
現在的她,竟然真的連一個學徒都不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