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所有樂師都曾經學過的啟示學派入門的樂章,效果非常簡單……
偵測謊言。
眼看到此情此景,米歇爾終於明白他想要乾什麼,狂怒地咆哮:“葉清玄!你會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代價!
來人!還等什麼!將這個該死的罪人拿下!”
可靜默機關的樂師卻攔住了他,擋在了他的前麵,甚至隱隱散發著樂理波動。他凝視著米歇爾碧綠的眼瞳,輕聲問:
“為什麼不聽聽他說什麼?說實話,在下很好奇……”
在城門之下,葉清玄似是察覺到他的咆哮,隻是搖頭笑了笑,並沒有回應。
他隻是轉過身,抬頭,凝視著被自己釘在城門上的柯爾特。
在渾渾噩噩中,柯爾特像是被漆黑的雨水吞沒了,顫抖著,口中嘟噥著什麼模糊的話,不斷地掙紮,像是躲避著那些來自地獄的手掌。
早已經在幻覺藥劑之下失魂落魄,全無抵抗。
“你的名字。”
葉清玄冷聲說:“告訴大家你是誰。”
“柯爾特。”
城門上,柯爾特呆滯地看著他:“柯爾特·杜蘭德。我……我是英雄,我是未來的聖徒,我……”
葉清玄打斷了他的話,肅聲發問:“柯爾特,在奧斯維辛,你是因何而加入了黑樂師?是為了救人麼?”
“不是。”
柯爾特的回答在人群中掀起了軒然大波,遍地驚呼。
自從羅慕路斯戰爭結束的時候,柯爾特的功績就在信理部的大力推動之下傳遍諸國,可謂膾炙人口。可現在,所有人熟知的事跡竟然被當事人親口推翻!
“那又為什麼?”葉清玄冷冷地看著他。
“我以為一切已經完了……所有人都要死了,黑樂師太強,甚至還有滅亡禮讚的團長親自出手。”
柯爾特呆滯地回答:“我如果不成為黑樂師,性命難保。”
葉清玄頷首,再問:“那為什麼後來又背叛黑樂師?”
“我感覺到了’燈塔’。”
他喃喃自語,聲音在每個人的耳邊響起:“它告訴我,聖殿騎士團就要來了,再不和他們劃清界限,就來不及了……”
“他說謊!”
“葉青玄!你在弄什麼鬼把戲!”
米歇爾狂怒,眼瞳中亮起熾熱的輝光。宏偉的樂章在哪蒼老枯萎的軀殼中醞釀,他要全力出手。
可在他身後,一隻手掌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錯愕回頭,看到了蒼老的教士,還有他身旁的那個仿佛來自東方的中年人。
“米歇爾,讓他問下去。”
那蒼老的教士淡淡地說道:“我想要聽聽看。”
那一瞬間,像是所有的力氣被抽空,米歇爾的身體顫抖著。
到最後,他馴服地低下頭:
“是。”
而就在城門下,年輕人那不緊不慢的聲音響起,無比的穩定,又無比地冷酷。
“那麼,柯爾特。”
他問:“在你擔任聖殿騎士團的觀測者時,局勢真的糜爛至此麼?”
柯爾特沉默了。
就像是本能地感覺到了不對,抗拒著葉清玄的問話,嘴唇開闔,卻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來。
人群沉默地傾聽著,每一雙眼瞳對視時都能看到對方眼中的錯愕和驚駭。
他們被自己因這個問題而聯想到的恐怖回答所震懾,不敢在聽,可是又迫不及待的想要得到答案。
“回答我,柯爾特!”
葉清玄踏前,在他耳邊咆哮:“戰局真的即將失控麼!回答我!”
那咆哮聲如雷鳴,撕裂了耳膜,在心魂之中回蕩,雷霆激蕩中,撕裂了一切抵抗。
“不是!”
柯爾特尖叫,真相像是活了,如蛇一樣從他的喉嚨中爬出,舒展在空氣裡,顯露出醜惡的真容。
“是我……”
他錯亂的呢喃:“是我篡改了觀測記錄,沒錯,是我……多好的機會啊,不能錯過,不能錯過……錯過就沒有了!
那個老東西,寧肯將燈塔托付給彆人也不想著給我!我花了那麼多年,費儘心思去取悅他,卻落得這樣的下場!我沒有錯!
就算是岩鐵學院不願意給我,那也是屬於我的!”
“就因為……這個?”
葉清玄憐憫地看著他,就像是看著一個笑話:“你欺騙了教皇廳,逼迫聖殿騎士團開啟天國之門?隻是為了這個?”
“我要成為英雄!成為英雄的人隻能是我!必須是我!”
柯爾特癲狂地呢喃,眼神錯亂:“錯的不是我,錯的是……錯的是……對了,錯的是那個雜種!他攔了我的路,他必須死……他死定了……嘿嘿,嘿嘿嘿……”
他空洞地笑起來,沉浸在自己的美夢裡,留下口水,像是野狗在夢鄉中分泌出了貪婪。
麵目可憎。
“最後一個問題。”
葉青玄看著他,沉默了半響,嘴唇數度開闔,到最後,擠出了嘶啞的聲音:“為什麼殺艾爾莎?”
“艾爾莎?”柯爾特反問:“那是誰?”
“……”
葉青玄沉默,憤怒的……渾身發抖!
“是不是……那個小女孩兒?”
柯爾特呆滯地看著他,神情變得困惑起來:“反正她都是要死的啊,我乾嘛把功勞留給彆人?
手刃天災,這是絕好的政治資本呀,隻有傻子才會放過吧?
我讓她痛痛快快的死,她一定會感謝我的,對吧?如果落進彆人的手裡,一定……”
“夠了。”
葉青玄低下頭,難過地閉上眼睛:“夠了,柯爾特,閉嘴吧,我……不想在聽下去了。”
在一片死寂中,所有人沉默地凝視著這裡,就連喘息的聲音都難以聽聞,隻有柯爾特口中顛三倒四的錯亂話語,還有空洞的喘息和笑聲。
在寂靜裡,葉青玄回過身,看著所有人,眼神悲涼又複雜。
“你們,看到了麼?”
他抬起手,指著柯爾特的空洞笑容,聲音嘶啞:“這就是你們所敬仰的英雄,這就是你們所膜拜的偶像……”
他暴怒地咆哮:“你們,看到了麼?!”
“這就是你們那一套狗·娘·養的‘弱肉強食’的信條和用‘結果論’、用所謂的‘大局為重’所製造出來的世界!”
一片沉默中,無人回應。
“在這個見鬼的世界裡,僅僅是想要遵從規則,去做一個好人,便被視為愚蠢,被當做笑話,被認為軟弱可欺。
付出了那麼多,忍受了那麼多,到最後,卻被當做犧牲品,埋在這樣的‘英雄’腳下!”
葉青玄怒吼,質問:“難道沒有人覺得不應該如此麼?”
人群中,騷亂產生了,低沉的喧囂聲響起。
直到現在,他們終於明白,這個像是發瘋了一樣的男人站在他們麵前,究竟想要做什麼。所以,神情複雜。
所以,眼神才變得恐懼又悲憫。
“對的,就是這樣……”
葉青玄看著那一雙雙麻木的眼睛,露出了苦澀的笑容:“你們忍受著這一切,卻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說,這樣的世界不好!”
他停頓了一下,用儘所有的力氣,向著那些沉默的人嘶吼:
“那麼,就讓我來告訴你們,這是錯的!”
他說,“這樣,不對!”
那一瞬間,他抬起手掌,月光化劍,冷厲淒絕的鋒芒握在手裡,架在柯爾特的脖子上。
那月光刺痛了雙眼,也照亮了渾渾噩噩的心魂。
柯爾特從美夢中驚醒了,他呆滯地看著麵前,看著這個分外陌生的男人。於是,那漆黑的暴雨像是從噩夢中落進現實,昭告審判將至。
“我這是……要死了?”
他輕聲呢喃,巨大的恐懼的從心中浮現,主宰了理智,令他顫抖著,說不出話來。
“葉青玄,不要!!!”
一個熟悉的聲音想起來了,那是狼笛,他終於趕到了,奮力向前,想要穿過了層層戍衛,向著葉青玄大吼:
“放下劍!不要殺他!否則你……”
葉青玄置若罔聞。
隻是凝視著柯爾特,看著他蒼白的麵孔:
“祈禱。”
“……祈禱?”
柯爾特的嘴唇囁嚅著,眼神哀求。
“你應該祈禱。但祈禱不會有用。”
葉清玄俯瞰著他的眼睛,眼神就變得冷酷,像是鐵。
“——一切報應,皆屬應得。”
冷厲的月光一閃而逝。
悄無聲息中,柯爾特的頭顱從肩膀上滾落,眼中的哀求還來不及消散,便泯滅在月光之中。
空洞的眼神裡,再無任何神采。
他死了。
鮮血噴湧,落在葉青玄的臉上,將他眼中的鐵光鍍上了一層赤紅。
在混亂的驚叫和憤怒的咆哮聲裡,他回過頭,凝視著那些錯愕和狂怒的麵孔,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很想笑。
他伸手,拭去了臉上的鮮血:
“原來……血是這樣的味道啊。”
天空上,有浩蕩的鐘聲響起。
在昏黃的夕陽下,龐大的鋼鐵城池中,那鐘聲回蕩,或許是在昭告著日落,或許是在宣布夜晚的到來。
在一片混亂之中,葉青玄抬起眼睛,仰望著日落。
他任由那些士兵撲上來,將自己壓倒在地,給自己戴上了層層枷鎖,押解著他,將他推向囚車。
在那些喧囂的人群中,他看到了那個久違的東方學者。
胡先生察覺到他的視線,眼神就變得複雜又悲憫:“何止如此……”
似是聽見了他的聲音,葉青玄笑了起來。
不知為何,他想起了曾經胡先生問過自己的話。
“葉清玄,假如有一天,你發現這個世界和你想得不一樣,你會怎麼樣呢?”
是啊,葉青玄。
假如有一天,你發現這個世界和你想象的不同,你應該怎麼辦?
這個世界沒有你想得那麼美好。
它很殘忍,很可怕,冷酷且不近人情。
善良和溫柔隻是偶爾的華麗點綴,在其他的地方,一片漆黑。大多數時候,公義和正理隻是一個美好的幻想。
那些童話裡所告訴你的東西,其實都是謊言。
你又該如何去應對?
“很簡單啊,胡先生。”
他輕聲回應:“隻要把這個世界變得和我想得一樣就好了。”
葉青玄閉上了眼睛。
那一瞬間,所有人都聽見了幻覺一樣的聲音。
宛如滄海龍吟、垂簾燕語,那是一道似真似幻的琴聲……在這琴聲麵前,知見之障,悄然碎裂。
於是,一輪等待了許久的清冷月光從心口中升起。
那是他的心臟,結合了小源的賢者之石在此刻幻化成某種瑰麗的結晶。
它躍動著,在以太之海中掀起細密而悠遠的波瀾。
那一瞬間,它穿透了層層以太之海,在天梯的引導之下,與那飄忽的源點合為一體。
而就在所有人的凝視中,它升上天空,煥發著光輝,融入了那一輪靜謐而清冷的明月,再不分彼此。
月光遍照,灑落清輝,照亮葉青玄的白發和眼瞳。
我寄愁心與明月。
將此愁心,且寄明月。
哪怕世界漆黑,可黑暗中,總有月光。
月光……
不好意思,本來預計分成三章,所以上一章的名字裡有個(上),但想了半天實在不適合分章,所以鬨了個烏龍……
這個便當終於發出去了,八千字大章,正值月末,求個月票。
以及,目前正值一個人生的重要選擇……明日請假ORZ(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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