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房間中一片狼藉,像是許久未曾收拾。
多少人散儘千金苦求不得的珍貴樂章,高深樂理被隨意地散落在地上,被窗外的夜風隨意翻卷,卻無人問津。
葉清玄躺在書堆裡,麵前放著一個塞滿的煙灰缸。
他掐滅了最後一個煙頭,閉上眼睛,卻睡不著。
不是睡不著,是沒有辦法睡著。
前幾日因為憂心夏爾一直沒有睡得著,還好他的體內有賢者之石的樂理,體質遠超常人,不要說十天,哪怕一個月不睡覺,也頂多需要靜養一段時間。不會如同常人一般猝死。
但夏爾安全之後,他才發現,他睡不著了。
這些日子以來,他百無聊賴打算作曲,從靜默機關扒了那麼多珍貴樂理和樂章,自身樂理突飛猛進,可現在,卻進過頭了……
一旦他意識稍微模糊,體內的樂理失去了控製,就會自發的運作起來,宛如春雨之後的野草,荒原上的馬群,一旦失去控製,便會瘋漲亂跑。
強過頭了。
強到他自己都掌握不了了。
就像是就像是千百隻手拉扯著他的神智,令他不得不時時刻刻壓製著這種力量。
這樣不好。
倘若找不到辦法將這一部分過強的樂理掌握的話,葉清玄恐怕隻能找幾個戒律樂師來將自己封印住了。
“我早說過了,不是樂理的問題,是你的問題。”
蘿拉的聲音從月光裡傳來,宛如在耳邊一樣:“葉清玄,自從你鉚定原點,踏入共鳴的時候,你就已經是織夢者了。
可到現在,你還不知道一個真正的織夢者應該怎樣的運用自己的力量……”
葉清玄頓時頭疼起來,撓著自己的亂發。
“你怪我也沒用啊。”
他說:“要怪就怪葉蘭舟那個王八蛋怎麼樣?拋棄妻子良心喪,這麼多年來生死不知,就連個遺言都沒留下來。
到現在,葉家死到隻剩下我這麼一根獨苗,彆說織夢者,我就連上墳都不知道去哪裡給那群孤魂野鬼燒紙錢好麼?”
“……”蘿拉一陣沉默。
而葉清玄卻忍不住歎息,撓著亂發。
“織夢者……真是麻煩啊。”
織夢者。
葉氏的天人之血中所傳承的獨有進階,曆代家主無一不是由此而成。
自古以來,以身體銘刻樂章的樂師為數眾多,比如石心學派的小源;以血脈傳承樂理的派係也不少,其中以天人之血為代表。
但絕少有人想過更近一步,在自己的意識中做手腳。
敢這麼做的人都瘋了。
除了葉氏之外。
葉氏將以太和樂理鍛造入意識中,以自我之夢為媒介,承載要素雛形。
軀殼、血脈與意識,三者以九霄環佩所化的天梯融為一體,達到完美的平衡。
自共鳴級開始,便鋪好了通向權杖的堂皇大道,此後自然事半功倍。
從葉清玄成為樂師學徒開始起,夢境的雛形便開始醞釀。默默地從葉清玄的意識和樂理中汲取著力量,隨著葉清玄踏入共鳴,自身進階織夢者,已經到了開花結果的時候了。
“可惜,你卻偏偏無夢可做。”蘿拉歎息:“樂理無所依托,以太無處可歸,你自然會覺得心煩意亂。”
葉清玄問:“這種情況很常見麼?”
“從沒有過。”
蘿拉回答:“大部分織夢者在進階之前就想好自己的以太之夢了。隻有你至今從未想過。
再說了,你這個混蛋從一開始就對大源缺乏渴望,根本就是將樂理和樂章作為工具使用,天底下哪裡有你這樣的樂師?”
“喂喂蘿拉,我當年可是做夢都想要成為樂師的。”
葉清玄攤手:“我這都還不夠渴望?”
“想要做和喜歡做,是兩碼事情。”
蘿拉冷哼:“如果做廚子可以滿足你的願望的話,我猜你現在肯定是阿瓦隆最好的廚師。但你會為了做天底下最好的廚師去花一丁點心思麼?”
“……”
葉清玄沉默。
“這就是問題所在了,葉清玄。”
蘿拉歎息:“‘樂師’這個身份對你來說,隻是工作而已。你何曾將它當過一生的追求?比起這個來,我看你更喜歡去跟著亞伯拉罕做古代曆史學者……”
“大不了我隨便做個夢唄。”葉清玄嘴硬:“反正隻要是夢就可以了,對吧?”
蘿拉反問,“如果隨便做個夢可以,你為什麼到現在還沒睡著?”
“……”
葉清玄無言以對,許久之後他煩躁地歎息了一聲:“葉蘭舟當年是怎麼解決的?”
“我不知道。”蘿拉搖頭,“我遇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是織夢者了。至於他的夢是什麼,相信你已經深有體會。”
海上生明月。
高山流水,明月之章。
豈止是深有體會?
想到這裡,他眼前一亮:“我已經學會月光了,難道不能照葫蘆畫瓢弄個山寨?”
然後,蘿拉的冷水便毫不留情地潑下來。
“月光,不是明月。”
蘿拉道:“光為表之應用,月為裡之實質。
你對應用一道得心應手,但你對海上生明月的實質卻一無所知。
你一直都是這樣,擅長應用,卻對核心缺乏興趣,純粹將樂章和樂理作為工具。但凡你有點興趣,都不會出現現在這種尷尬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