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曼愣了一下,滿腔怒意頓時消散:“您是說‘神之手’?”
“看來那位大人已經結束了‘國土巡行’,回返阿瓦隆了。”
雷蒙主教抬起渾濁的眼瞳,看著遠方海麵的儘頭,就像是能夠看到浩蕩行進的船隊,眼神就微妙:
“諾曼,我們來晚了。”
很快,在乘客們錯愕的驚呼聲中,颶風從遠處的海麵席卷而來。
船身的搖曳,諾曼的臉色再度一白,他強忍著不適,望向遠方。
首先看到的,便是漆黑的戰船。
在船身之上,烙印著火焰和聖徽的紋記。明明如此遙遠,可是卻能分辨清晰,難以想象船身究竟有多麼龐大。
高亢的汽笛聲響起。
翻湧的浪潮被無形的力量強行抹平,海麵變得平滑如鏡,隻有船身行進,撞破海麵,掀起微弱的波瀾。
在黑色的戰船之後,數十艘來自各地的船組成了龐大的船隊,緊跟在後麵,亦步亦趨的追隨著聖徽的所在,馴服而溫順。
雷蒙凝視了許久,收回視線,輕聲感歎:“太快了,完全不給我們任何時間。看來我們低估了那一位的決心……”
諾曼踮起腳,遙望著那一條宛如夢魘一般無聲行進的黑色戰船,回憶起有關它的黑暗傳聞,就忍不住心裡有些發毛。
多長的時間?
八天?還是十天?
在利維坦被殺死之後,迷霧剛剛消散,整個安格魯在長時間與國都失去聯絡之後,幾乎都處於混亂狀態。
尤其是舊王的死訊突如其來,各郡人心浮動。
當新王的使者前往各地的時候,幾乎有超過一半的地方選擇了沉默,沒有向新的國王獻上忠誠。
在其中,隱約還有來自其他國家的影子。
可以說風雨飄搖。
無一例外,大家都打算趁著時局混亂的時候,為自己謀取最大的好處和利益。
不管是獨立也好,倒向其他的陣營也罷,這麼大一塊肥肉在麵前,不恨恨的來一口的話,簡直對不起自己這麼多年望眼欲穿的等待。
不論什麼年代,在什麼國家,最容易致富的永遠是國難財。
可惜,直到‘那一位’乘著自己的坐艦‘遊牧之山’出港,代替新王,巡行國土之後,有些人才遲遲的反應過來……自己做了錯誤的抉擇。
第一個懺悔的人已經晚了,全家被宣判為異端,當著所有人的麵被釘上火刑架,在超過數千度的烈火中化為灰燼。
緊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
在黑船抵達之前,但凡沒有向新王宣誓效忠,獻上忠誠的家夥,儘數在火刑架上找到了自己最終的歸宿。
充滿罪孽的靈魂得到了審判和淨化,升上天國,與主為伴。
有的人試圖妥協,但事實證明了,在‘那一位’的字典裡,‘妥協’這個詞兒還沒有被寫上去。
有的人試圖叛亂,但很快,胎死腹中的叛亂便證明這毫無意義——隻能讓自己死的更慘。
激烈的手段行不通,迂回的方式不起效,不論是妥協還是示弱,在登上那一位手裡的名單之後,就在無意義。
還有的人在撈夠了一大筆之後,前往其他的國家,尋求政治庇佑,以為足夠的財富可以保下自己的性命。結果在進入領海之後,被那一艘黑船追了上來,當著十六艘戰艦的麵,以神的名義進行炮擊。
背叛者和背叛者的財富從此在那懲戒的雷火中灰飛煙滅。
短短不到半個月的時間,超過六百人被毫不留情的燒死,因此而受到牽連,被關進宗教裁判所中,這輩子都難以見到太陽的人更是數之不儘。
隨著利維坦的死訊,宗教裁判所這個名字,重新出現在了這個世界上。
一開始輕蔑的態度還有‘雜種小鬼’這個稱呼早就隨著屍體一同被丟進海裡,直到現在,直到現在沒有人膽敢直接提起那個名字,隻敢用‘那一位’來稱呼這位帶來不祥和死亡的新任大審判長。
然後,用最快的速度向新王效忠,發自內心的祈禱那一艘帶來死亡的黑船不會停在自己家門前的港口上。
現在,這位代行王權的大人終於結束了自己的國土巡行,真是謝天謝地,神明庇佑。
而‘神之手’的名號,也終於在染上一層血紅之後,響徹諸國。
比照如今的赫赫聲名,簡直難以想象,在一年之前,‘那一位’還是一個一無所有、被安格魯放逐至邊境的流放之子。
唯一可以形容的,那便隻有‘神跡’了吧?
或許,這真的是神的旨意。
尤其是在那一位手持命運之杖,將重生的利維坦徹底焚燒成灰燼,將百目者的分身變成瓶中的玩具之後,再無人懷疑敢懷疑他的手腕和能力。
“真的是人嗎?”
諾曼忍不住微微搖頭,輕聲呢喃。
就在觀望之中,那浩蕩的船隊漸漸行近,哪怕不借助望遠鏡也能夠看清覆蓋在船身上的漆黑裝甲,那猙獰的輪廓和龐大到令人瞠目結舌的主炮。
與其說雙方如此‘擦肩而過’,倒不如說自己這一邊恭謹的迎接比較好。
就像是在大路之上,隔著遙遠的距離,傾聽到巡行的號角,便跪在路邊的塵埃中,低下頭,誠惶誠恐的等待著那華貴的依仗從自己麵前經過。
諾曼忍不住給自己施加了啟示樂章,視線跨越了漫長的距離,落在那漆黑之船的甲板上。
在森嚴的護衛之中,依稀能夠看到宛如水銀一般的白發。
在其中,那與自己年齡相近的年輕人似有所感,抬起頭,投來漠然的一瞥。那一雙漆黑的眼瞳中宛如蘊藏著深淵,隔著遙遠的距離,刺痛了諾曼的眼睛。
他下意識地低下頭,不敢再看。
視線從他身上離開,落在諾曼身旁,看到了蒼老的主教。雷蒙慚愧歎息,為自己隨從的冒犯而頷首致意。
那年輕人無所謂的笑了笑,收回了視線。
黑船徑自遠去,並未在三號港停泊,而是徑自駛向了阿瓦隆的另一側,穿過了皇家海軍迎接的陣列,進入了皇室的泊位。
直到現在,諾曼才鬆了口氣,感覺到自己後背浸出的冷汗,忍不住苦笑:“那就是葉清玄?”
“沒錯。”
雷蒙凝視著黑船的去處,不知為何,神情就變得複雜起來:
“——神之手·葉清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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