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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朧的夢境之中,葉清玄聽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是自己的話語。
“除了胸悶和抑鬱之外,還有其他什麼感覺嗎?”
像是自己的嘴唇開闔,語氣柔和到令他受不了,不知為何,他忽然覺得:假如能夠用這樣的語氣說話,一定會很受歡迎吧?
他環顧著四周,看到了純白的房間。
沒有任何尖銳的棱角,不論是能夠令人半臥的床,還是桌子,亦或者衣著和裝飾與色彩,都沒有任何過激的地方,一片平靜,令人心安。
仿佛天堂一樣。
在角落中,有一架懸掛在牆壁上的鐘表,看起來樣式簡約,可是指針卻流轉順暢,沒有絲毫頓挫感,令葉清玄情不自禁地揣摩起了其中的結構,卻百思不得其解。
這真的是現有工程學的造物麼?
很快,聽到了他的問話,仰臥在床上的男人沉思了片刻,回答道:“偶爾會毫無征兆的想要流淚,脾氣也原來越暴躁。”
“除了腸胃問題之外,還有什麼其他的家族病史麼?”
“我的祖父有心臟病,但我沒有。”回答的人猶豫了一下,回答:“多虧了調製,你懂得,醫生,我不是很……‘天然’。”
“沒關係,如今的時代已經很正常了。”
葉清玄低頭,在手中的板子上筆記,他身上穿著白色的外套,看上去一塵不染,裡麵搭配了一件深藍色的襯衫,質感卓越,仿佛最好的絲綢。
尤其是扣子,根本分辨不出究竟是石頭還是金屬,有些像是琥珀,但琥珀不會這麼輕……難道是樹脂?
莫名其妙的,腦中閃過一個詞彙。
‘塑料’。
塑料?什麼是塑料?
一連串的念頭接連不斷的浮現,塑料,高分子人工化合物……可是高分子人工化合物又是什麼?一串又一串複雜的解答從腦中不斷的浮現,就好像他本來就知道一樣,但是卻絕非他的記憶。
很快,那些晦澀而複雜的解答便消失了。
而兩個人的對話也告一段落。
葉清玄合上了手中的本子,向著病人露出笑容:“彆擔心,這隻是典型的太空症候群,因為你的胃潰瘍而誘發了抑鬱,稍後我會為你開一點藥,按時吃,情況就會緩解。但最重要的在於生活態度,你需要更積極一些,有什麼運動習慣麼?”
“板球算不算?”
“板球也可以,畢竟作為亞洲人種,對板球總有天賦,我記得公共區三層有一個板球俱樂部,你可以去試試報名。運動可以刺激你分泌多巴胺,相信我,運動過後,你的心情會好很多。”
“謝謝你,醫生。”
男人感激地起身,同他握手:“我會去的。”
很快,病人離開了。
葉清玄茫然地看著這一切,看著自己的身體自作主張的動起來,嘴唇開合,用一種讓他分外難受的柔和語氣說話,然後又提出一大堆他從未曾聽過的名詞。
太空症候群?那是什麼病?板球?那是什麼球?亞洲人種?哪裡是亞洲?多巴胺又是什麼?還有,自己……又是誰?
伴隨著‘自己’的動作,將病例準備完畢之後,推開了房間裡的一扇門,走進了貼滿白色瓷磚的房間。房間裡有一個洗手池,一個白色的馬桶,一個浴缸,還有印著綠色碎花的簾子……但這一切都簡潔和乾淨到不可思議。
洗手池上還擺著種種他根本認不出來的洗漱用品。
可莫名其妙的,他能分出,哪一個是牙線,哪一個是潔麵乳,哪一個是男用古龍水……古龍水有什麼?等等,香水?為什麼自己要用香水?
可當他看到鏡子裡的自己時,終於恍然大悟。
鏡子裡,自己的麵目如此熟悉,帶著自己的痕跡,又帶著葉蘭舟的隱約輪廓,但歸根結底,又不像自己,也不像父親。
是夢裡的那個人……
他洗了一次手,洗了一把臉,最後,以毛巾擦乾。
葉清玄看到了他胸前懸掛的胸卡,以三種不同的文字所標識出的職位和姓名。
——心理醫生·葉喧。
心理醫生?是用來治療心靈創傷的人麼?聽起來真是厲害啊。
還有,葉喧……誰又是葉喧?
他是誰?
他為什麼會出現在自己的夢裡?
為什麼自己現在又會出現在他的夢裡?
那一瞬間,葉清玄終於明白。
這不是自己,自己隻不過是一個看不見的幽靈而已,附著在這個名叫做葉喧的男人身上,在這個不知名的地方。
那麼,這裡又是什麼地方?黑暗世界嗎?
黑暗世界裡還隱藏著這樣的國度?
看上去富有文明和技術,甚至比東方和西方都更要先進一些。
簡直聞所未聞!
可這一次,那些莫名其妙出現的注釋並沒有給出解答。
他隻能自己慢慢地看。
很快,葉喧從衛生間中離開,絲毫沒有察覺到有一個叫做葉清玄的幽靈附著在自己的身上,而是返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按響了按鈴。
“下一位。”
低沉的敲門聲響起,三下,間隔不長不短,葉清玄幾乎可以想象門後是一個多麼刻板的人,可很快,他便目瞪口呆。
隨著門被推開,一個麵目僵硬的男子推門走進來,他有著一頭棕色的短發,平頭,穿著軍裝一樣的製服,邁步整齊,間隔幾乎精確到毫米,正做在了葉喧的前方。
“葉,我需要您的協助。”
葉喧沉默了片刻,葉清玄能夠感覺到他心中浮現的錯愕和迷惑。同時,他也感覺到這一位來者……好像在哪裡見到過。
“很抱歉,彼得,呃……先生。”
葉喧醞釀著措辭,輕聲歎息:“如果您覺得您需要幫助,可以尋找赫爾墨斯進行幫忙,我恐怕對您的問題無能為力。”
赫爾墨斯?
赫爾墨斯在這裡?
葉清玄緊接著感受到了震驚,可很快,他就安慰自己,或許是重名。
彼得的神情一絲不苟:“實際上,葉,正是赫爾墨斯推薦我向您求助的。”
“……”
葉喧皺起眉頭,撓著頭,“彼得先生,我對數學和程序都並不擅長,恕我直言,如果您覺得自己哪裡出現的問題,找一位工程師更加合適。我是心理醫生,或許麵對一些人會產生的心理問題有辦法,但對您這樣……我沒有任何冒犯的意思,實際上,您這樣的型號遠勝於人類,縱然有心靈,也不會出現人類才會有的脆弱毛病。”
“我並不確定自己是否擁有心靈,醫生。”
彼得的語氣平淡,平淡到葉清玄甚至從他的臉上讀不出任何的表情征兆,這個家夥……是個死人?
“作為政府委派的自律型模擬觀察員,我的感情模擬模塊確實沒有出現任何問題,我能夠根據數據庫中的案例明白您的困惑和惱怒,或許您認為是某個人在向您開玩笑,但我需要您清楚的是:我是在赫爾墨斯的幫助之下,以自己的運算從備案中選出了這個辦法,來向您請教問題。
可否請您傾聽一下我所需要的幫助?”
葉喧沉默片刻,深吸了一口氣,坐直了:“既然是這樣的話,請講。”
“我應該如何理解人類呢?醫生。”
“你是說什麼意思?”
葉喧困惑:“你無法理解船員的報告和船長的命令麼?”
“不,我的運行和執行沒有任何問題。”彼得的語氣死板:“我的程序所矛盾的是,我應該如何理解人類本身的思想。
我的共情模塊能夠完美的模擬人類的情緒,甚至病態瘋狂的感情,我也能夠根據模型和案例予以理解,但我始終無法真正的與人交流。”
彼得停頓了一下,著重強調了:“以人類的話來說,便是達到‘理解’,我應該如何理解人類呢?
我可以吃飯,會睡覺,甚至能夠完美的模仿排泄和性·行·為,但我始終和人類不同。從生理結構上而言,我比機械化改造達到百分之九十七以上的船員更像人類,但是我卻感覺到我和人類的距離如此遙遠。
因此,我感覺自己無法完成自己的觀察工作。”
葉清玄已經徹底陷入茫然。
這個家夥……究竟是什麼東西?
人的外殼之下,究竟是什麼?
“唔……抱歉,彼得,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但我無法回答你的疑問,也無法給你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