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樓的房門口,陶燦華癱坐在木製的地板上,在他的身前,那個曾被他挾持著的小男孩兒此時卻雙手捂著喉嚨跪倒在地,痛苦卻無聲的掙紮著。
在這隻鬼子幼崽的指縫間,暗紅色的血液汩汩而出,將他自己的脖頸和身上那件白色的小西裝都染上了暗色的斑塊。
“燦華,沒事吧。”衛燃最先回過神來低聲問道。
“沒,沒事!”陶燦華說話間,還下意識的揉了揉自己的大腿根兒,隨後掙紮著站起來,加快語速說道,“這個孩子.”
“植田先生,需要我救下它嗎?”衛燃平靜的在植田的耳邊問道,“你看,你剛剛那一槍似乎差點兒打死他。”
聞言,植田卻乾脆的閉上了眼睛。
“燦華,把那孩子殺了吧,看來植田先生並不在意他的死活。”衛燃語氣平淡的說道,植田也跟著打了個哆嗦。
“救,救哈卡。”下巴脫臼的植田含糊不清的說道。
“你要支付診費的”衛燃不緊不慢的提醒道。
聞言,植田晃蕩著不受控製的下巴艱難的點了點頭。
“外麵有鬼子和巡捕警察過來了”關秉文提醒道。
“該離開這裡了”
衛燃說著,拽著植田第一個走向了房門,同時嘴上提醒道,
“帶上那個小崽子和那個小娘們兒。”
他這邊話音未落,陶燦華也已經捂著大腿站了起來,隨後抱起了那個受傷的小男孩兒。
與此同時,關秉文也將衛燃打暈的和服女人扛起來,跟著走向了大門口。
“咱們去哪?”
衛燃說話間,卻已經拉開了門口屬於敘情書寓那輛轎車的車門,將雙手脫臼的植田給推進了副駕駛車廂。
“反正不能回書寓”陶燦華說話間,也將那個受傷的孩子塞進了後排車廂。
同一時間,關秉文卻將他扛著的旗袍女人裝進了植田停在門口的那輛轎車的後備箱,他自己也鑽進了駕駛室,同時建議道,“要不咱們去三不管兒?”
“不,法租界,我們去法租界。”
同樣鑽進後排車廂的衛燃出乎意料的做出了決定,“燦華,還記得法租界那座房子吧?咱們去那裡。”
“記得!”陶燦華眼前一亮,顯然很清楚衛燃說的是哪座房子。
“出發吧,彆開燈。”
衛燃最後囑咐了一句,等陶燦華將車子開起來,他也立刻取出手電筒,對同在後排車廂的那個小男孩進行檢查。
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植田慌亂中打出的那一槍幾乎擊碎了這個小男孩兒的喉頭,卻又幸運的並沒有傷及脖頸處那些致命的血管。
在確定那顆手槍子彈並沒有卡在傷口裡之後,衛燃將這個被子彈割喉的小男孩兒的臉轉到一邊,借著夜色的掩護取出了醫療箱,從裡麵翻找出了幾樣東西。
收起箱子,他近乎摸黑給這小八嘎完成了氣管插管,並且注射了少量的嗎啡。
幾乎就在他完成了主要工作的同時,這兩輛車子也開進了三不管兒,並在裡麵繞了一圈兒之後又開進了法租界。
一番七拐八繞最終將車子停在那座曾經兩次光顧的小樓門口的時候,衛燃卻發現,這裡幾乎已經徹底荒廢下來,隔著鐵門上的鏤空,可以清楚的看到院子裡叢生的荒草,以及鐵門上殘存的封條。
推門下車,衛燃先給雙手脫臼的植田拉開了車門,隨後又將那個插管的小家夥給橫抱了出來。
沒讓他等待多久,關秉文便撬開了門鎖,與此同時,陶燦華也提前鑽到前者剛剛駕駛的那輛車子的駕駛室裡,將其開進了長滿荒草的院子。
看了眼跟在衛燃身後的植田,關秉文低聲說道,“你們先在裡麵躲著,我去把你們的車子開走,順便引走注意力,等下我就摸回來。”
“注意安全”
衛燃低聲囑咐了一句也就不再廢話,任由陶燦華一手握著那支攮子,一手握著那支二六式轉輪,在夜色中小心翼翼的走進了黑漆漆的一樓。
在手電筒掃過的地方,目光所及之處幾乎全都是各種各樣的垃圾,就連周圍的牆壁上,都還殘存著洪水留下的水線,就好似這裡自從1939年夏天的那場洪水之後,就被徹底遺忘了似的。
催促著植田走上二樓,幾年的時間,這二樓已經垮塌了相當一部分,但同時卻也仍有一部分保持著完整的輪廓。
隻不過讓衛燃和陶燦華沒想到的是,在這二樓大廳的地板上,竟然還躺著幾具早已殘破不堪,趨近白骨化的屍體!
將橫抱著的小家夥放在一張滿是灰塵的桌子上綁好了四肢,衛燃掏出手帕蓋在了他受傷的喉嚨上,然後這才開口說道,“燦華,你下樓去盯著車裡的那個姑娘,記得把她身上好好搜一搜,彆有什麼能傷人的東西,另外,記得翻一翻植田先生的手提箱和我拎回來的那個袋子,裡麵說不定能有些什麼有意思的發現。”
“可”陶燦華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點點,舉著手電筒獨自離開了二樓。
將植田拽到靠牆的位置,衛燃踩住他的腳掌用力一彆,在嘎嘣一聲脆響中,植田也在膝關節被拆開的同時忍不住發出了一聲悶哼。
隻不過,衛燃卻並有沒有停手,緊接著便如法炮製,拆開了他另一條腿的膝蓋關節。
這還沒完,趁著陶燦華下樓的功夫,他先撿了幾樣滿是灰塵的破布堵住了植田的嘴巴,然後又借著房間裡那張舊沙發的掩護取出了醫療箱。
先給那個小男孩簡單的處理了一番喉嚨處的傷口保證他暫時不會被自己的血嗆死,衛燃卻吝嗇的停住了手,轉而從醫療箱裡選了幾樣醫療器械出來,在植田被堵住的慘叫和哀嚎中,格外粗暴的拔掉了它滿嘴的牙齒。
“當啷”
隨著最後一顆血淋淋的牙齒被丟進一個滿是灰塵的茶盤裡,衛燃這才幫著它抽出嘴巴裡的堵塞物,重新裝好了脫臼的下頜骨。
“我們就不要浪費時間了”
衛燃指了指不遠處那張被月光籠罩的桌子上躺著的小男孩兒“植田先生,誠實的回答我提出的幾個問題,如果答案讓我滿意,我不介意救下那個孩子。”
“回答你的問題?”
滿嘴是血的植田輕蔑的哼了一聲,“你還不夠資格對我提問,去把你的長官叫來吧。”
“好啊”
衛燃痛快的應了一聲,接著卻是轉身就往樓下走,“我先去找樓下的那個女人聊一聊,你現在可以先和你的兒子敘敘舊。”
說完,衛燃卻是根本不等植田開口,便已經消失在了滿是各種垃圾的樓梯間裡。
“你怎麼也下來了?”
一樓門前的空地上,正用繩子準備把那個旗袍女人綁起來的陶燦華好奇的問道。
“讓植田先冷靜冷靜”
衛燃說著,已經蹲在了那個仍在昏迷的女人麵前,捏起她的下巴看了看,接著甚至掀開了她單薄的嘴唇,用染著血跡的手指頭摸了摸它的牙口。
手上顛簸崎嶇的觸感無疑坐實了這個女人的品種,不僅如此,這個和服女人的年齡似乎並不大,看著也就不到三十歲的樣子。
毫無心理壓力的在這女人的身上一番摸索確定沒有私藏什麼致命的東西,他接著又捏開這女人的嘴巴,用手電筒往裡照了照,見它的腮幫子裡沒有藏著似乎致命的蠟丸,這才關上了手電筒。
“你腿怎麼了?”衛燃瞟了眼走路一瘸一拐的陶燦華問道,“那一槍打到你了?”
“算是吧”
陶燦華說著,從褲子口袋裡掏出了由他保存的那塊金條給衛燃看了看,一臉慶幸的說道,“那顆子彈打中了那個小孩子之後,好巧不巧的打在了這塊金磚上,也得虧了它幫我擋著,隻是大腿根兒青了一塊兒。”
接過對方手裡的金條瞟了一眼,這金條的中間位置,還真就鑲著一塊已經變形的子彈。
“留著吧,這東西多有紀念意義。”
衛燃說著,將這枚金條又還給了陶燦華,隨後他卻鑽進了車廂,開始翻開植田的手提箱以及他找到的那些護照和美元等物。
隻不過,當他真正把注意力和手電筒打出的光束一並放在這個棕色的皮質手提箱上的時候卻不由的一愣。
他都不用打開,僅僅隻是看這手提箱的三個鎖扣就能一眼認出來,這是一台英國的b2間諜電台!
他當然能認出來,他在紅旗林場的時候可親眼見過這樣的老古董——卡爾普收藏裡不少這樣的老物件,他隻是沒有親自上手過罷了。
果不其然,當他用發卡撬開手提箱的那三個鎖扣之後,這裡麵還真就是一套b2電台。
可是,這部電台的出現,反倒讓他更加的疑惑,植田這鬼子怎麼會有英國間諜才有可能持有的東西?將這電台放在一邊,他轉而拿起了那個裝有保險箱內容物的帆布口袋。
這袋子裡各國的護照倒是有不少,護照裡的主人除了植田便是那個喉嚨受傷的小男孩兒,以及被綁在這輛車輪胎上的那個仍在昏迷中的八嘎女人。
隻不過,在這些護照裡,這三人的身份卻一直在變,他們仨有的時候姓氏一模一樣,有的時候確實各有各的叫法,甚至就連國籍都一直在變。
最誇張的是,這裡麵甚至有幾本民國正腐的護照,護照的主人是外麵那個八嘎女人,但其上登記的名字等等各種信息,卻完全是他的美香表姐乃至茉莉又或者秋實的身份信息!
還特碼挺會玩兒.
衛燃一邊嘀咕,一邊將那幾遝美元又翻了翻,見沒有什麼重要的東西,這才拎上那部英國間諜電台重新上了二樓。
“這部電台從哪來的?”衛燃開門見山的問道,但四肢脫臼的植田卻選擇了沉默。
“還是個硬骨頭”
衛燃饒有興致的念叨了一句,握著那把刺刀走到了那個脖頸處插管的小男孩身旁,“電台從哪來的?”
“用小孩子要挾,這樣太上不得台麵了。”植田嘲諷道。
“植田先生高估我了,我從來都不是上得了台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