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經是9月15號,就和之前的一周一樣,德國的轟炸機不分晝夜的忙著給倫敦刷炸彈。
相比天上的忙碌,衛燃卻再次躺在帆布上打起了瞌睡,他不知道斯皮爾打算什麼時候出逃,但他卻無比清楚的知道,今天晚上天氣就會變差,等到深夜,就會刮起強勁的東北風。
所以會是今天晚上嗎?
相比這個無比重要,但即便斯皮爾都沒有答案的問題。他卻仍舊沒有放棄另一個看似無關緊要的“小問題”:這次的兩個語言任務裡,其中一個學會的是拉丁語,另一個學會的到底是什麼?
關於這個小問題答案的猜測衛燃有很多,可奈何,在沒有對應的情景幫他“加載數據庫”,那些猜測也終究僅僅隻是猜測而已。
可就在他準備放棄這個小困擾的時候,卻聽到了燈塔一樓隱約傳來的敲門聲。
幾乎就在他借著手電筒的燈光跑到被堵住的樓梯口的時候,海蒂和凡妮莎也先後跑了過來。
片刻之後,隨著踩踏樓梯的腳步聲以及“吱呀”一聲輕響,燈塔一樓的木門也被斯皮爾打開。
“斯皮爾,我來給你送今天的食物來了。”
一個略顯嘶啞的聲音說道,“另外,讓你抄寫的東西都抄寫好了嗎?”
“抄寫好了”斯皮爾用法語熱情的說道,“請進來吧。”
說完,燈塔一樓的木門又在“吱呀”一聲中被關上,緊跟著,衛燃便聽那個嘶啞的聲音換了一種語言問道,“斯皮爾,我需要的東西你弄到了嗎?”
“我們上去聊這件事”斯皮爾同樣換上了衛燃能聽懂的陌生語言說道。
“就在這裡聊吧,我還要急著趕回去。”
那個嘶啞的聲音焦急的低聲說道,“昨天亞伯拉罕一家都失敗了,他們的屍體就在不遠處的海灘上。斯皮爾,我們不能再等下去了,你什麼時候能把潛水服和船修好?我已經付過錢了,我不想再等下去了!”
斯皮爾為難的答道,“比森特老師,現在潛水服和船都修複的差不多了,但最重要的氧氣瓶一直都沒買到呢,沒有氧氣瓶,更沒有充氣泵,隻靠打氣筒給氣瓶補充空氣最多隻能堅持....”
“我不想聽這些”
比森特不滿的低聲問道,“斯皮爾,我到底還需要多久才能拿到那些東西?”
“我像您保證,這個月月底之前,我肯定把所有的東西都準備好。”
斯皮爾信誓旦旦的承諾道,“所以請再等等,而且到了10月份肯定會有我說的東北風,海峽上也經常會有濃霧,到時候逃生的機會也會增加很多。”
“你最好沒有騙我!”比森特語氣陰沉的說道。
“當然不會”
斯皮爾篤定的說道,“我要和您一家一起逃去英國的,而且我和您的女兒伊娃都準備結婚了,我怎麼可能騙您?更何況,如果我欺騙您,我該怎麼離開法國?就算到了英國,我也真的一個朋友都沒有了。”
“你清楚就好!”比森特不放心的最後問道,“月底真的能準備好?”
“一定能!”斯皮爾信誓旦旦的做出了保證,“我用我的母親發誓!”
“我等不到月底,斯皮爾,你最好在一周之內做好所有的準備。”
比森特說完這句話,衛燃也再次聽到了“吱呀”一聲關門的聲音,以及斯皮爾上樓時的略顯沉重的腳步聲。
直到腳步聲消失,同樣在偷聽的海蒂低聲問道,“維克多,你會希伯來語嗎?能聽懂他們剛剛在說什麼嗎?”
“我...我不會”
衛燃偷偷歎息的同時,神色如常的問道,“你呢?你不會嗎?”
“我怎麼可能會希伯來語”
海蒂一邊往回走一邊說道,“斯皮爾確實教過我一些單詞,但我根本沒記住幾個。”
暗暗歎了口氣,衛燃卻陷入了矛盾,他已經知道自己第二個語言任務學會的是希伯來語,但他卻寧願聽不懂剛剛的對話。那樣也就不用發愁,該不該把斯皮爾話裡透露出來的那些震撼的消息告訴海蒂了。
算了...暫時還是當作聽不懂吧...
衛燃在重新坐回帆布捆上的時候歎了口氣,同時卻也提高了對斯皮爾的警惕,他不清楚那位比森特老師和斯皮爾到底是什麼關係,更不清楚斯皮爾準備和對方的女兒結婚這件事又有幾分真假,他甚至不清楚,斯皮爾是否帶著他們三個人離開。
但他唯獨知道,今天晚上要變天了,如果要逃,今晚就是最後的機會,因為等到明天晚上,不列顛空戰攻守易勢,這片港口恐怕就要被英國人的轟炸機清洗成廢墟了。
“你有心事?”
就在他暗暗盤算的功夫,凡妮莎卻湊過來,挨著衛燃坐在了那卷帆布上,並且等海蒂鑽進那個隱蔽的小空間之後,立刻關閉了手電筒。
“隻是有些緊張”衛燃半真半假的答道。
“我也是”
凡妮莎歎了口氣,“不知道為什麼,自從躲在這裡我就非常不安。”
“你信不過斯皮爾?”衛燃故意換上了拉丁語問道。
“我不知....你!你會拉丁語?!”
凡妮莎驚訝的轉過身,在黑暗中瞪圓了眼睛看著近在咫尺的衛燃,隨後換上拉丁語問道,“你不是說你不會嗎?”
“我說過嗎?”
衛燃倒打一耙似的說道,“我隻是說你覺得我可能會嗎?是你覺得我不會的。”
“好吧”凡妮莎拍了拍額頭,“你怎麼會拉丁語?”
“我是法國人,當然會拉丁語。”衛燃用理所當然的語氣耍賴般的答道。
“算了,當我沒問”
凡妮莎說完自己卻笑了出來,隨後又將話題扯回來,用拉丁語問道,“剛剛我們聊到哪了?”
“讓我想想”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衛燃故意沉吟了片刻,這才用拉丁語隨口說道,“我問你,你是不是信不過斯皮爾。”
“怎麼這麼問?”凡妮莎追問道。
“是你說自從來這裡之後就一直覺得不安的”衛燃將問題又一次拋了回去。
“我也不知道”
凡妮莎在黑暗中歎了口氣,在沉默片刻後突兀的低聲說道,“他是個猶太人,他有很多書信都是用希伯來語寫的,姐姐不知道他在和誰通信,更看不懂信裡的內容。
就像我們兩個用拉丁語交流,我的姐姐在旁邊能聽到所有的內容但卻根本不知道在說些什麼一樣。
姐姐之前曾經說過,她總覺得斯皮爾有很多秘密。尤其法國投降之前,他有時候甚至讓姐姐覺得他們完全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他們不是已經準備結婚了嗎?”衛燃漫不經心的說道。
“是啊”
凡妮莎歎了口氣,“這是最讓我覺得不知道該怎麼評價斯皮爾先生的地方。”
“怎麼說?”
“斯皮爾先生曾和姐姐商討過,等結婚之後就搬去英國,把我們的裁縫店搬去英國。”
“搬去英國?”衛燃挑了挑眉毛,已經隱約猜出了斯皮爾的謀算。
“為了躲掉雷諾雜貨店的債務”
凡妮莎歎了口氣,“至少他當時是這麼說的,搬去英國,換個身份生活,讓那些債務見鬼去吧。”
“所以你懷疑的是什麼?”衛燃問道。
“我什麼都沒有懷疑”
凡妮莎搖搖頭,“我想學習法律確實是想解決我父親借下的債務,但可不僅僅隻是因為這樣。我想以後有機會成為一名律師,而不是一個裁縫,而且我並不想去英國。”
“為什麼?”衛燃饒有興致的追問道。
“他們的食物太難吃了”
凡妮莎被成功轉移了話題,在黑暗中皺著眉頭說道,“就像是油炸的臭襪子一樣,又油膩又難嚼,而且味道也不好還很單調。”
“完美的形容”衛燃笑著說道。
“你去過英國嗎?”凡妮莎反問道。
“沒去過”衛燃笑著答道。
“等你去過就知道了,那裡的廚師都是味覺和嗅覺失靈的猴子假扮的。”凡妮莎無情的嘲諷道。
“看來你之前去英國沒有吃到什麼好東西。”
“那裡根本就沒有能被稱為食物的本土菜肴”
“有這麼誇張?你們的外祖母家在英國什麼地方?”衛燃順理成章的問出這個問題之後,偷偷在心裡補了一個期待中的答案——“布萊頓”。
“利物浦的鄉下,但是我的形容一點兒都不誇張。”
凡妮莎給出了截然不同的答案,“我不喜歡那裡,不僅僅是因為沒有什麼能吃的東西,而且非常潮濕,自從我們的祖父母去世之後,我們就再也沒有去過了。”
不是布萊頓啊...
衛燃暗暗歎了口氣,心不在焉的和身旁的姑娘問起了利物浦的見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