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就在他重新睡著的時候,尤裡安也給鋼筆蓋上了筆帽,隨後小心的撕下那兩張寫滿了字的電報紙,接著從枕頭下麵掏出個裝有砂糖的玻璃瓶子,將那封信也塞了進去。
稍作思索,他又重新拿起鋼筆,在電報紙上寫了些什麼,再次撕下來將其對折之後,和糖罐一起塞進了一個長袖飛行手套裡重新壓在了枕頭下麵,重新躺下來怔怔的看著頭頂的煤油燈,看著對麵床上躺著的海蒂,接著又看了看斜上方的衛燃,以及遠處躺在吊床裡跟著搖來搖去不知死活的斯皮爾。在尤裡安長久的沉默中,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但這救援浮標卻搖晃的越來越劇烈,甚至即便躲在裡麵,都能清楚的聽到外麵嚇人的拍浪聲。
在這噪音之下,衛燃最先被吵醒,接著菲爾也醒了過來。
“既然你們醒了,就弄些吃的吧。”似乎徹夜未眠的尤裡安開口說道,“現在也到了該吃早餐的時間了。”
拿起手表看了看,衛燃不由的點了點頭,確實,現在已經是上午八點多快九點了。
“讓我來準備早餐吧1菲爾主動請纓道。
“還是我來吧”
衛燃可信不過英國人的廚藝,“菲爾,你是個藥劑師,幫忙檢查一下來三位傷員的情況吧,然後可以去甲板上看看,我昨晚把望遠鏡和信號槍都留在頭頂的望塔裡了,還有,把我們濕衣服都拿去望塔裡掛著吧。”
“沒問題1菲爾痛快的答應了下來,他對衛燃的安排自然不會有任何意見。
趁著衛燃重新點燃了油爐,用一口小鍋加熱罐頭的功夫,菲爾先給尤裡安檢查了一番傷口,接著又相繼給斯皮爾以及海蒂檢查了一番。
“他們的情況都還算不錯”
菲爾一邊拿著濕乎乎的飛行服往上爬一邊說道,“尤裡安先生的傷口沒有感染,那位女士似乎有些感冒,那個猶太男人受傷的手也恢複了血色,他的手保住了。”
真是個壞消息衛燃暗暗嘟囔了一番,同時不忘往鍋裡又倒了些水。
不等他準備好早餐,已經爬上望塔的菲爾卻探頭喊道,“先生們,有個壞消息,甲板上的兩具屍體都不見了。”
“我就知道.”
衛燃趁著菲爾換上拉丁語喊出同樣內容的時候暗自嘀咕了一句,他早就猜到了會發生這種事情。
這一番呼喊倒是沒讓尤裡安和衛燃有多大的反應,反倒吵醒了躺在床上的海蒂。
“你醒了?”
衛燃熱情的打了聲招呼,不等她發問,便指了指不遠處的吊床主動說道,“你的丈夫也還活著,不過他還沒醒呢。”
聞言,海蒂立刻掀開毯子挪開身前身後尚且帶有餘溫的水壺就要爬起來,接著卻又不出意外的的腳下一軟摔倒在地。
“你能自己爬起來嗎?”衛燃一邊用餐勺攪動著鍋裡的東西一邊問道。
“我我可以”
海蒂咬咬牙,艱難的站起來,扶著床邊搖搖晃晃的走到了吊床邊看了眼仍在昏迷中的斯皮爾。
“謝謝,謝謝你們救了我和斯皮爾。”海蒂感激的說道。
“先坐下吧”
衛燃朝對方笑了笑,“你叫什麼名字?”
“海蒂,海蒂比諾什”
海蒂一邊回答著衛燃的問題,一邊打量著四周的環境,並且不出預料的,在看到身穿德國空軍製服的尤裡安時被嚇了一跳。
“我們暫時和那位德國飛行員尤裡安先生達成了停戰協議”
衛燃用手裡的勺子指了指不遠處櫃子上釘著的地圖,“具體的約定在那裡,你可以去看看。”
聞言,海蒂猶豫片刻之後還是走了過去,在一番閱讀之後,整個人也明顯鬆了口氣。
“海蒂,你是法國人嗎?”衛燃漫不經心的問道。
“對”
海蒂點點頭,“我和我丈夫斯皮爾都是法國人,準備橫渡海峽逃到英國的法國人。先生,你怎麼稱呼?”
“維克多”
衛燃熱情的介紹道,“頭頂的甲板上還有一個人是我的領航員菲爾,我和他都是英國轟炸機的飛行員。”
“這裡距離英國還有多遠?”海蒂追問道。
“抱歉,我們也不清楚。”衛燃攤攤手,“另外還有個壞消息,你和斯皮爾先生的充氣筏子被海浪拍丟了。”
聞言,海蒂的臉色白了一下,頗有些驚慌的重新坐在了床邊,隨後又拿起一個水壺,擰開蓋子便是一通猛灌。
“你們是怎麼從法國逃出來的?”衛燃漫不經心的問道,“就你們兩個嗎?”
這句話說完,海蒂的臉頰卻劃過了兩道淚痕,這姑娘悲傷的說道,“本來還有我的妹妹,我們是穿著潛水服從阿河的水下入海的,斯皮爾為了這次逃亡準備了很長時間,但我的妹妹還是被那些該死的納脆用手榴彈炸死了。”
聞言,衛燃張張嘴,正要看似無意的透露些什麼的時候,左手虎口處警告性的高溫灼燒感也讓他明智的閉上了嘴巴。
“你的妹妹說不定還活著呢”
衛燃換了個聽起來剛像是安慰的說法,“手榴彈丟在河道裡威力會減小許多,運氣好的話並不致命。”
“真的?1海蒂像是抓緊了救命的稻草一般激動的問道。
“當然”
衛燃理所當然的回應道,隨後便在左手虎口處越來越讓人難以人手的燒灼感中換了個話題說道,“女士,如果方便的話,幫我把餐具拿出來怎麼樣?就在那個櫃子裡。”
“好,好1
海蒂仿佛瞬間又有了動力似的,立刻起身走到衛燃指著的櫃子邊上,先是取出了三德軍飯盒,接著又看了眼尤裡安,隨後才拿出了第四個飯盒一起遞給了衛燃。
“你和這個女人說什麼了?”尤裡安用德語問道。
“沒什麼”
衛燃一邊往飯盒裡盛著食物一邊說道,“她叫海蒂,那個躺在吊床上的猶太人是她的丈夫斯皮爾,他們是從阿河附近逃出來的。”
接過衛燃遞來的飯盒和幾塊摞在一起的餅乾,尤裡安一邊吃一邊問道,“他們難道想橫渡海峽?這個季節這麼做和送死沒有區彆。”
“留下來也是死,尤其是那個猶太人。”衛燃簡潔的答道,順便將另一個飯盒和幾塊餅乾遞給了海蒂。
“先生,這裡有洗手間嗎?”海蒂接過食物問道。
“這裡可沒有洗手間”衛燃指了指頭頂,“不過你可以去上麵解決,順便把菲爾喊下來。”
聞言,海蒂點點頭,將食物放在桌子上,小心的繞過吊床,攀著梯子爬上了浮標甲板。
不久之後,菲爾從上麵爬了下來,接過衛燃遞來的食物說道,“外麵的風浪太大了,不但康納和那位德國領航員先生的屍體被海浪拍走了,就連那位女士和她丈夫的充氣筏子也不見了,當然,還有個好消息。”
“什麼好消息?”
衛燃給自己盛了一份食物,關了油爐之後坐在尤裡安的床邊問道。
“海上的霧暫時被吹散了,雖然依舊陰雲密布,但能見度很不錯。”
菲爾一邊吃一邊說道,“遺憾的是,我沒有在視野裡看到任何的飛機或者船隻,更沒有看到海岸線。”
“所以我們根本不知道飄到了什麼地方?”衛燃在將菲爾的話翻譯成德語之後追問道。
“如果晚上能看到星星的話,我或許能計算出大概的位置。”
菲爾自信的說道,“我在接受領航員培訓的時候學習過怎樣製作簡易六分儀。”
“但願晚上是個好天氣吧”
衛燃心不在焉的附和了一聲,好天氣?彆做夢了!未來兩天,天氣都不會特彆好――曆史書上記得清楚著呢。
不等關於天氣的話題結束,海蒂也打著噴嚏順著梯子爬了下來。
“海蒂女士,吃飯吧。”衛燃指了指桌子上剩下的最後一份兒早餐說道。
“謝謝”
海蒂感激的道了聲謝,這才拿起那個德軍飯盒,將餅乾泡在裡麵,狼吞虎咽的吃著。
趁著吃飯的功夫,衛燃也借著閒聊問起了海蒂的情況。
隻不過,不知道是不是處於想隱藏殺死了鏈狗這件事,海蒂給自己的身份並非什麼裁縫,而是“農婦”這麼個普通的職業背景。
“這位漂亮的女士看起來可不像是農婦”尤裡安一邊往嘴裡送著食物,一邊用拉丁語近乎肯定的說道,“她是個城裡人”。
“探聽女士的秘密可不是紳士行為”
菲爾將一塊軟爛的牛肉送進嘴裡嚼著,轉移了話題說道,“尤裡安,你們德國的牛肉罐頭味道可真不錯,我都已經很久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牛肉了。”
“你們吃的什麼?”尤裡安同樣轉移了話題問道。
“不說彆的”
菲爾挖起第二塊牛肉送進嘴裡,一邊咀嚼一邊說道,“上周的時候我得到了一個牛肉罐頭,是1918年生產的。我為了讓那塊能當鹽磚用的牛肉變得能吃進肚子,用水煮了足足兩個小時,中間還用錘子敲了好幾次。
不瞞你說,我之前曾經朝著另一塊差不多時間生產的醃牛肉開過一槍,就用我那支韋伯利手槍,但是子彈頭根本沒能穿透那塊牛肉,甚至都沒能鑽進去。”
“你該用鋸子的”尤裡安一邊吃一邊說道。
“是個好主意”菲爾懊惱的說道,“我當時怎麼沒想到。”
關於牛肉的話題剛剛聊到這裡,伴隨著一陣咳嗽,躺在吊床裡的斯皮爾也醒了。
海蒂遠比衛燃三人反應更快,端著飯盒便一個箭步跑了過去,蹲在吊床邊輕聲呼喚著斯皮爾。
“海蒂,我們”斯皮爾茫然的看了看四周,用法語問道,“我們到英國了嗎?”
“還沒有,我們還沒到英國呢。”海蒂摟住對方,帶著哭腔說道,“我們還在海上了。”
“這樣氨
斯皮爾略顯失望的喘了口氣,艱難的扭頭打量著四周。
當他看到同樣端著飯盒走過來的衛燃和菲爾的時候,尤其看到不遠處半坐在床上,身穿製服的尤裡安的時候,他的眼裡也不由的閃過了一絲絲的警惕和畏懼,以及.隱藏極好的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