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地攝影師手劄正文卷第1337章戰爭從不饒恕無辜者“菲爾!”
衛燃同樣熱情的朝對方揮了揮手,然後才拎著包推門下車。
“快來二樓!我已經幫你開好房間了。”菲爾探著頭喊道,“你旁邊那個小夥子是你的同伴嗎?”
“是我的向導”
衛燃抬頭應了一聲,接著取出錢夾子,從裡麵又抽出一張馬克遞給了剛剛支付了車費的漢斯,“自己找老板開個房間吧,另外去弄三份早餐。”
“交給我吧先生!”漢斯接過錢應了一聲,熱情的幫著衛燃推開了旅館的店門。
留下漢斯自己辦理入住順便采購早餐,衛燃拎著不多的行李上樓,彙合了已經走到樓梯口迎接他的菲爾。
“維克多機長,好久不見!這兩天我一直在等著你呢。”
胡子拉碴的菲爾話音未落,已經給衛燃來了一個裹挾著酒精味和煙草味的熱情熊抱,“自從那次我們獲救之後你就被抽調去了北非,這麼多年我們總算又見麵了。”
“是啊!”
衛燃同樣用力的拍了拍對方的後背,“菲爾,我們確實很久沒有見麵了,但是無論如何,我們都活到了戰爭結束。”
“這恐怕是唯一值得慶幸的事情了”菲爾說這話的時候,他的身體也不由自主的顫抖了一下。
感受到了這細微變化的衛燃卻並沒有急著詢問,隻是在和對方分開之後問道,“我的房間在哪?我們總不能在樓梯口聊天吧?”
“和我來!”
菲爾立刻熱情的招呼了一聲,帶著衛燃走向了不遠處一個沒有關門的房間,同時不忘說道,“自從給你發過電報之後我就住在這裡等著你了,先來我的房間吧,你的房間在我隔壁,就是這一間。”
說著,菲爾還敲了敲路過的一個房間的房門,帶著衛燃一邊往他住的房間走一邊問道,“你的行李呢?你就帶了這麼小的一個包嗎?”
“接到你的電報我就趕來了”
衛燃跟著走進彌漫著雪茄煙霧的房間,將手裡的挎包隨手丟到窗邊的沙發上說道,“就連換洗的衣服,我都隻帶了幾條內褲和襪子而已。”
“先坐吧”
菲爾將沙發上胡亂丟棄的衣服抱到亂糟糟的床上,隨後又在他的行李箱裡一陣翻找之後摸出一個帶有皮套的鐵皮筒打開,從裡麵抽出一支雪茄分給了衛燃,“機長先生,還記得這個雪茄筒嗎?”
“記得,怎麼不記得。”
衛燃坐下來接過對方遞來的雪茄和隨後遞來的雪茄刀以及柏木條,“那是無線電操作員尼克的雪茄筒,是他從他的女朋友那裡偷來的郵包裡發現的。”
“你的記憶力可真好”
菲爾趁著衛燃點燃雪茄的功夫問道,“機長先”
“菲爾”衛燃擺擺手,“我們是老朋友了,所以叫我維克多吧。”
“好吧維克多”
菲爾拿起桌邊煙灰缸裡的雪茄,接過衛燃手裡仍舊燃著火苗的柏木條將其點燃,這才重新問道,“維克多,現在你還在駕駛飛機嗎?”
“沒有了”
衛燃噴出一團濃厚的藍色煙團,“自從戰爭結束我就不再駕駛飛機了,現在我是個攝影師。”
說著,衛燃將剛剛丟到沙發邊角的小包拽過來,打開之後從裡麵拿出了那台裝有廣角鏡頭的羅伯特相機給對方看了看,“你看,就像你保存著尼克的雪茄筒,我也保存著浮標裡那位德國領航員的相機,我一直在用這台相機拍攝風景。”
“沒想到你竟然成為了攝影師”菲爾錯愕且驚訝的看了眼衛燃,“以後有機會你可要好好給我拍幾張照片。”
“當然沒問題”
衛燃笑著應承下來,轉而問道,“菲爾,你呢?你還在做領航員嗎?”
“領航員?不不不,早就不是了。”
菲爾攤攤手,將相機還給衛燃說道,“戰爭結束之後,我在倫敦開了一家診所。”
“讓我猜一猜”
衛燃笑著問道,“你的妻子是你的助理護士?你們現在有孩子了吧?”
可是,隨著這個問題問出來,菲爾卻陷入了讓衛燃不安的沉默。
“她死了”
菲爾最終歎了口氣說道,“就在41年的5月10號那個晚上,我們的孩子都還沒來得及出生,她.”
看著用手捂住臉痛哭流涕的菲爾,衛燃也陷入了沉默,隻是默默的抽著手裡那根雪茄,耐心的讓淡藍色的煙霧填滿整個房間。
“第二年”
菲爾壓抑著內心的悲痛,仰頭看著天花板上的花紋說道,“她離開之後的第二年,1942年的5月30號、6月1號和25號。我所在的機組全程參與了對科隆、埃森和不萊梅的千機轟炸。
我親自把那些燃燒彈丟到了那三座城市的市區,投到了看起來人口最稠密的市區。後來.”
菲爾用雙手用力捂住了自己的臉,聲音嘶啞的說道,“後來,那些燃燒彈燃氣的煙柱和火焰成了我的噩夢,隻要我閉上眼睛,那些畫麵就一次次的出現在我的眼前,我會想那些被點燃的城市裡是不是也有像我妻子那樣的女人死於我投下的那些炸彈和燃燒彈。”
用力抽了抽鼻子,菲爾瞪著赤紅的眼睛看著衛燃露出了一抹慘笑,“一定有吧?我猜一定有,一定有很多人因為我丟下去的那些航彈失去了生命和家人,就像.”
“當啷!”
沒等自責的菲爾把話說完,原本已經端著早餐走到房門口的毛賊漢斯已經丟下手裡的金屬托盤,嘶吼著、憤怒著衝向了菲爾。
“劊子手!你這個劊子手!”
被眼疾手快的衛燃一把拽著,並且順勢一個過肩摔按在地板上的毛賊漢斯極力的掙紮著,同時用德語大聲的咒罵著,“劊子手!你這個劊子手!你炸死了我的爸爸媽媽!你炸死了我的弟弟妹妹!你這個殺人犯!呸!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在漢斯聲嘶力竭的咒罵中,即便衛燃已經把他整個人都按在了地板上,但這個憤怒的年輕人依舊進行著他力所能及的複仇——往菲爾的皮鞋上吐了一口唾沫。
“你聽得懂英語?”
衛燃將毛賊漢斯的雙手彆在後腰處用一隻手按著,同時也再次取出手槍頂在了他的後腦勺上。
“有種你就殺了我!”
毛賊漢斯早已不複火車上的時候那軟弱模樣,用德語大吼道,“開槍啊!你們這些劊子手!快!開槍打死我!你怕了嗎!”
“年輕人,戰爭已經結束了。”
菲爾突兀的用他之前並不會的德語說道,“戰爭結束了,你失去了你的家人,我也失去了我的家人,這場戰爭沒有贏家,我們都輸了,輸了對於我們來說最重要的家人。”
話音未落,他已經從懷裡掏出一支P38手槍,褪下彈匣後在兜裡摸了摸,又起身走到不遠處的行李箱裡翻了翻,最終取出幾顆子彈,重新坐在一臉恨意的毛賊漢斯麵前,一顆一顆的將子彈壓進彈匣又裝進手槍,最終哢嚓一聲拉動套筒頂上了一顆子彈。
“維克多,放開他吧。”
菲爾說話間已經輕輕推開了衛燃,隨後又拉起了毛賊漢斯,在對方略顯錯愕的表情中,將手裡那支已經頂上了子彈的手槍放在了他的手上,並且幫他合攏手指握住了槍柄。
“來吧小夥子”
菲爾幫對方將手裡握著的槍抬起來並且抵住了自己的額頭,“你說的沒錯,我確實是個劊子手,我所在的機組往不萊梅的城區丟下了成噸的燃燒彈,燒死了不知道多少人,炸死了不知道多少人。
所以開槍吧,為你的爸爸媽媽和弟弟妹妹複仇吧,隻要扣動扳機就好了。放心,等你殺死我之後,維克多會幫你證明,是我自己不小心走火打死我自己的。
快開槍吧年輕人,如果殺了我這個劊子手能讓你心裡舒服點的話。”
說完這些,菲爾平靜的閉上了眼睛,他那胡子拉碴的臉上甚至都浮起了一抹解脫的溫和笑意。
相比之下,倒是毛賊漢斯的呼吸越來越粗重,他握槍的手也越來越抖,那支略帶鏽跡的手槍槍管晃動的幅度也越來越大。
最終,在毛賊漢斯泣不成聲的嗚咽中,那支P38手槍緩緩垂下來,最終“當啷”一聲被他丟到了桌子上。
緊隨其後,那個剛剛才穿上新衣服的年輕人,也跪倒在地,靠著牆角抖動著肩膀,讓他以為早就已經枯涸的淚水,打濕了身上那件昂貴的新衣服。
“我的妻子也死了”
菲爾同樣靠著沙發坐在了地板上,“她已經在待產了,然後一顆燃燒彈砸在了醫院的屋頂上。還有我的父母,他們也是被炸死的,在溫切斯特一座才蓋好沒多久的紅磚建築裡。
我曾經發誓要親自把炸彈送到德國人的頭頂上,讓他們也嘗嘗失去家人的滋味。我做到了,但是那滋味並不好受。”
長久的沉默中,毛賊漢斯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用力抹掉了眼淚,又做了幾個深呼吸之後強撐著笑容說道,“你說的對,戰爭已經結束了,我重新給你們買份早餐吧。”
說完,這小夥子轉身走向了房門,一點點的撿起了剛剛被他自己掀翻的早餐。
“漢斯”
“維克多先生,您有什麼吩咐。”淚流滿麵的漢斯站起來,轉過身問道。
“你聽得懂英語?”
“我的爸爸曾是出版社的翻譯,我的媽媽是出版社的校對員。”
漢斯抹掉眼淚解釋道,“除了德語,他們都會五種語言,也教會了我他們會的所有語言。”
“麻煩你去重新買份早餐吧”衛燃歎息道。
“維克多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