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重新回到棺材洞裡的時候,刀班長已經在一個清空的餅乾桶裡點燃了幾根蠟燭,並且將一個葷炒什錦罐頭架在了上麵緩慢的加熱著。
這小小的餅乾桶因為裡麵那幾根蠟燭的存在,不敢加熱著正上方的罐頭,而且也給渾身濕透的二人提供著一絲絲至關重要的暖意。
將鑽進棺材洞裡之前就取出來的水壺遞給了刀班長,衛燃轉身又將他的雨衣鋪在了洞口外的一片灌木上,並且在中間壓出了一個臉盆大小的凹陷。
緊跟著,他又將刀班長的雨衣掛在了洞口處,遮擋住了本來就不算亮的燈光。
直到一切忙完,這才重新坐在餅乾桶的邊上,撕開了一個急救包,幫刀班長重新包紮了略有些滲血的傷口。
「休息三個小時」
刀班長擼起袖口,一邊給那塊東風牌的腕表上弦一邊低聲說道,「然後我們趁著下霧的時候至少翻兩座山,到時候說不定就能用指揮機和羅排長聯係上了。」
「班長,你這塊表咋
來的?」衛燃突兀的問道。
抬頭看了眼衛燃,刀班長沉默了片刻後說道,「團長送我的。」
「他...」
「吃點東西吧」刀班長說著,將一塊壓縮餅乾遞了過來。
見對方明顯不想多說,衛燃也就沒有繼續問,接過餅乾放在一邊,隨後脫掉了身上的衣服和鞋襪,擰乾水分掛在了岩壁上,專心致誌的用打火機清理起了身上仿佛永遠都清理不完的螞蝗。
片刻的等待過後,那盒葷炒什錦罐頭在蠟燭的加熱下漸漸冒出了熱氣兒,兩人也各自拿起壓縮餅乾撕開包裝,蘸著罐頭湯送進嘴裡,算是吃了一口難得的熱飯。
填飽肚子,衛燃又取下套杯,將水壺裡剩下的一點水全都倒進去,而刀班長則往裡麵丟了兩顆水果糖。
起身走出山洞,衛燃見外麵鋪在灌木上的雨衣已經積滿了水,立刻將水壺按進去灌滿,順便還不忘看了看身後的山洞口。
直到確定沒有光露出來,他這才重新鑽進去,將裝滿水的水壺也放在了已經變得燙手的餅乾桶上。
「要是那個老毛子能活下來就好了」
刀班長靠著岩壁突兀的說道,「以後找著機會,還能問問他查永芳和小西鳳的屍體在哪。」
「以後有機會,我和你一起去找。」衛燃開口答道,「去那個柑竹村的後山找。」
「出發前,羅排長和我說,隻要這次任務執行的好,回去他幫我爭取一下個人二等功。」
刀班長歎了口氣說道,「有了這個功勞,我說不定就能留下來,最不濟還能留在炊事班,這下回去,是真留不住了。」
「引導火炮的任務完成了」衛燃垂著頭說道。
「人我沒帶回去」
刀班長苦澀的笑了笑,「沒了兩個人,一個班長一個通訊員,還傷了大學生的腳。」
「那不是你的錯」衛燃認真的說道。
「我是班長,路也是我領的。」
刀班長憂心忡忡的說道,「更何況,現在咱們都還不知道陸堯和海東青他們活下來沒有。」
聞言,衛燃不由的一怔,是啊,也不知道陸堯他們活下來沒有。他之前近乎下意識的,近乎一廂情願的認為陸堯他們已經安全了,但...
尤其想想後世的那些遺物裡有屬於陸堯的傘兵刀和傘兵壺,他內心的不安也越來越沉重。
如果陸堯沒活下來,如果保護陸堯的海東青和李大寨沒活下來,甚至如果羅排長等人也沒活下來...
衛燃想到這裡抬頭看了眼心事重重的刀班長,如果真的出現那樣的最壞結果,對於刀班長來說,未免過於殘酷了一些,那真是...那真是比殺了他都難受。
下意識的看了眼被雨衣遮擋的洞口方向,衛燃和刀班長幾乎同時開口說道,「你先休息一會兒吧。」
刀班長笑了笑,「都睡吧,也彆守夜了。」
「也行,我出去布置個警戒雷。」
衛燃說著,又拿起一顆反步兵雷,彎著腰走出洞口,將其布置在了洞口一側的灌木叢裡。
重新鑽回山洞,二人隔著散發暖意的餅乾桶,各自貼著岩壁躺了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疲憊的衛燃最先在睡意的侵襲下進入了夢鄉,而另一邊的刀班長,卻緩緩坐了起來,抱著微聲衝鋒槍靠在岩壁上,側耳傾聽著山洞外的動靜。
當衛燃再次被刀班長叫醒的時候,他才注意到自己的懷裡多了個散發著暖意的水壺,那水壺的壺套外麵,還包裹著一條綠色的毛巾。
不僅如此,身旁的餅乾桶周圍,還用木棍撐著一雙已經烤乾的襪子,以及他的解放鞋。
「吃點
東西準備出發了」
刀班長招呼著衛燃的同時,還遞過來一塊壓縮餅乾以及半串個頭並不算大的香蕉。
「哪弄的?」衛燃一邊說著,一邊掰開一個香蕉咬了一口。
「山穀裡有片香蕉林,香蕉林另一邊是個快荒廢了的村子。」
刀班長說著,捏起餅乾桶上的罐頭皮,將裡麵的水倒掉之後,從裡麵抖出來幾顆也就比大拇指節大了一圈的不知名鳥蛋。
「一晚上沒睡?」衛燃繼續問道。
「睡了」刀班長笑了笑,「就比你早起了一個鐘頭,快吃吧,吃完我們就出發。」
「你也吃」衛燃說著,將那幾顆鳥蛋分出去一半推給了刀班長。
後者並沒有拒絕衛燃的好意,拿起一顆比鵪鶉蛋還小一些的鳥蛋,連皮都沒剝直接丟進了嘴裡。
三兩口吃完了早餐,兩人各自額外拿了幾顆地雷,又把沒吃完的香蕉和雨衣裝進背簍裡,各自戴上竹笠這就出發。
「接下來是第二座山」
刀班長指了指正前方說道,「穿過香蕉林,再穿過那個村子就能上山了,不過這座山可不好爬,又高又陡,好處是等咱們爬上山頂,就能試著用指揮機聯係羅排長了。」
說到這裡,刀班長頓了頓,憂心忡忡的額外補充道,「如果他們還活著的話。」
「他們肯定活著」
衛燃像是自我洗腦一般嘀咕了一句,跟著刀班長在濃霧中離開了叢林,穿過一片香蕉林之後,趴在了田埂的邊緣。
此時天色微亮,不過早晨五點出頭,正前方不遠,便是個並不算大的村子,衛燃雖然看不真切這村子裡有多少建築多少人,但卻聽能到從村子裡傳來的水牛叫聲和犬吠聲。
「等下不管遇到誰,彆急著掏槍,該打招呼打招呼。」刀班長說著,已經站起身壓了壓竹笠,隨後脫掉了解放鞋和襪子遞給衛燃,等他將其裝進背簍裡的時候,又挽起了褲腿。
等對方有樣學樣的接過昨天夜裡從那名村長手裡繳獲的半自動步槍,衛燃有樣學樣的脫了鞋襪,稍稍壓低了竹笠,跟著對方走下田埂,穿過種著秧苗的水田,走上了緊挨著村子的一條田間小路。
沿著這條田間小路,兩人稍稍加快了腳步朝著幾百米外的另一座山走著,同時也各自注意著周圍的情況。
然而,就在他們距離山腳尚有兩三百米的時候,一輛印著紅十字的汽車也從遠處駛來,緩緩的開往了村子的方向,不僅如此,在這輛救護車的後麵,還跟著一輛卡車。
「彆慌,等下跟著我敬禮。」
刀班長低聲提醒了一番,不慌不忙的走到路邊站在了田埂上。
等到那輛救護車快從兩人身前開過去的時候,刀班長也用越南語中氣十足的喊了一聲「敬禮!」
話音未落,他和站在他旁邊的衛燃動作一致的抬手敬禮,那輛救護車也按了按喇叭算作回應,一刻不停的開向了村子的方向。
在兩人的等待中,後麵那輛卡車也朝著敬禮的二人按了下喇叭開了過去。
隻不過讓他們沒想到的是,在這輛卡車的後麵,濃厚的霧氣裡竟然開過來第三輛車,一輛美國生產的151吉普車。
這車上除了駕車的司機和副駕駛握持著那挺美式60機槍的士兵之外,後排還坐著個叼著煙卷的軍官,這軍官的身旁,還有個看著也就十六七歲,被前者將大半個身子摟在懷裡的漂亮姑娘。
「停一下」
就在這輛車眼瞅著即將從敬禮的二人麵前開過去的時候,那摟著姑娘的軍官卻示意司機停了下來。
「你們這是去做什麼?」這軍官用越南語問道。
「報告!
」
刀班長同樣用越南語大聲答道,「我們準備進山抓些野物,給傷員熬肉粥補補身體,順便也看看有沒人華夏人偷偷摸過來!」
「這個是你...」
「是我侄子納漢!」刀班長大聲答道,「他也是個民兵了!隨時都能上前線!」
「好!」
這名軍官明顯很滿意刀班長的回答,將他的手從那個年輕姑娘的懷裡抽出來,伸進口袋摸了摸,掏出一包華夏生產的大重九丟給了衛燃,「我今天一整天都在醫院,如果獵到了野物給我送過去!」
「是!長官!」刀班長近乎扯著嗓子大喊著給出了帶著激動的回答。
「我們走」
這軍官自認帥氣的重新坐下來發出了命令,在刀班長和衛燃的注目禮下,乘坐著這輛吉普車,帶著身後等待的另一輛卡車鑽進了濃霧之中。
「快!地雷!」
刀班長話其實才張嘴,衛燃便已經跑到了不遠處積水的小段,從背簍裡一連取出四枚58式反步兵地雷,拉著和道路45度角的斜線埋在了那些爛泥裡。
「這誰家傻兒子還孝敬咱們一包煙?」
刀班長說著,已經一邊走一邊點燃了一顆香煙,隨後煙盒遞給了衛燃,「趁著進林子抽一顆提提神吧。」
「剛才那個傻小子派頭不小」衛燃接過香煙點上一顆說道。
「要不是人手不夠,好歹得抓了他帶回去。」刀班長猛嘬了一口煙,「沒想到這邊有個野戰醫院,上回來還什麼都沒有呢。」
「這條情報帶回去也不虧」衛燃笑著說道。
刀班長回頭若有所思的看了眼被濃霧遮掩的醫院,一邊猛嘬著手裡的香煙,一邊催著衛燃加快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