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然在駕駛室裡種了一棵樹?!”衛燃在第二次進入運輸車的駕駛室之後,坐在副駕駛上表情真摯的發出了一聲驚呼。
“隻是個意外而已”
老伊萬笑著解釋道,“二十多年前它自己從腐爛的蘋果裡發芽長出來的,我隻是給它弄了些泥土,可沒想到它能這麼頑強的活下來。”
衛燃裝模作樣的欣賞了一番這顆枝繁葉茂的蘋果樹,嘴上也連連冒出了一連串的誇讚。
“它結的果子並不好吃,一點甜味都沒有。”老伊萬說話間伸手從樹上揪下來一顆蘋果遞給衛燃,“年輕人,你到底想找我聊些什麼?”
接過紅了大半的蘋果咬了一口,果然如老伊萬說的,這果子一點沒有蘋果該有的酸味或者甜味,水漬漬略顯澀口的口感實在是讓人提不起任何的興趣。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認真吃完了整顆蘋果,直到啃光了果核上的最後一絲絲果肉,這才慢悠悠的抽出一張紙巾包起來揣進了兜裡。
而自始至終,老伊萬都耐心極好的坐在駕駛位上,笑眯眯的看著衛燃。
咽下嘴裡的最後一口果肉,衛燃抽出第二章紙巾擦了擦嘴,這才問道,“老伊萬,那兩個司機損失有多大?”
“未來幾年恐怕都很難熬”
老伊萬皺著眉頭說道,“他們的車子都毀了,沒有了車子,他們這個冬天都彆想賺到什麼錢,尤其車子落水的那個,他還要照價賠償貨物的損失,這足夠讓他破產了。”
“我想幫幫他們”衛燃斟酌著說道。
“你想幫他們?”老伊萬見衛燃認真的點點頭,笑著問道,“你打算怎麼幫?”
“至少給他們各自提供一輛卡車沒有什麼問題”
衛燃想了想,繼續說道,“如果有必要,就算是落水的那一車貨物,我也可以買下來。”
“難得有你這麼慷慨的年輕人”
老伊萬攤攤手,“但這些總有代價的吧?而且你為什麼不直接和他們去說?”
“我對他們可不了解,甚至我都不知道他們的名字。”
衛燃熟門熟路的給座椅調整了一個舒服的角度,“所以這種事我隻能找你了,至少你能在這種鬼地方堅持這麼久,就足夠證明你是個好人了。”
“好人?”老伊萬啞然失笑,“說說吧,需要我做什麼?”
“給他們做個擔保,也給我做個擔保,就這些就夠了。”
衛燃見老伊萬不吱聲,索性繼續撿著好聽的說道,“甚至,如果他們願意,等他們的養好了傷,未來說不定我還能給他們提供一份收入不低的兼職工作,但這一切的前提是相互之間的信任。
顯而易見,我還沒辦法信任他們,他們恐怕也沒辦法信任我。但是伊萬先生,你不一樣,他們明顯非常信任你,甚至在遇到危險的時候把生命都托付給了你。”
“但我可沒辦法信任你”老伊萬直白的說道,“既然你不信任他們,又為什麼願意幫他們?”
“或許是同情心吧”
衛燃坦誠的回應道,絕口不提和火種項目有關的任何單詞,“我想單獨和您聊聊,就是希望您能給予一些信任。”
至於剛剛開出的那些條件,他自然是不會賴賬。先不說幾乎遍地都是的嘎斯66卡車換算成人民幣最多也就幾萬塊錢一輛。反正他已經打定了主意,不管買車還是買落水的貨物,肯定是便宜老師卡吉克來買單。
甚至,就連承諾給那兩個司機介紹工作都不是說說的,萬一穗穗真能帶遊客來這種鬼地方自駕,到時候總得有人跟著不是?
“給予信任?”
老伊萬盯著蘋果樹另一邊的衛燃審視了片刻,蒼老的臉上也浮現出了笑容,“當然沒問題,既然你需要一些信任,不如先坦誠一些,說說你們來這裡是做什麼的?”
“來烈火救助站還是來下通古斯卡?”衛燃反問道。
“都有”
“來這裡,隻是為了能找個安全點的匭菹⒁煌懟!?
衛燃頓了頓,額外補充道,“當然,我也很好奇野外救助站的人是怎麼熬過這裡漫長的冬天的。”
“你來下通古斯卡的目的呢?”老伊萬繼續問道。
總算讓我等到你問這句話了!
衛燃稍稍活動了一番搭在箱子邊緣的左手,“替我的老師尋找一些失蹤的英雄。”
“失蹤的英雄?”
“對,英雄”
衛燃無形之中再次提前捧了一句,漫不經心的看著對方的眼睛解釋道,“準確的說是一支在蘇聯解體時失蹤的,隸屬於蘇聯科學院西伯利亞分院的勘探隊。他們在蘇聯解體前後的那段時間失蹤了,我的老師想找到他們。”
“你的老師是誰?”老伊萬詢問的同時,他的左手都已經伸到了儀表台的背麵。
“喀山大學的一個曆史係老師”
衛燃像是沒聽出來什麼似的給出了回答,實則幾乎整個人的每一塊肌肉,都已經做好了在對方抽出槍之前進行反擊的準備。
“喀山大學?曆史係老師?”
老伊萬喃喃自語的嘀咕了一番,緊跟著卻突兀的問道,“你怎麼確定是我?”
“我...”
“你最好說實話”
老伊萬眯縫著眼睛發出了警告,同時伸手拔開蘋果樹根部的草皮,揪住一個不起眼的拉環提醒道,“蘋果樹下麵我藏了大概五公斤的tnt,起爆延遲隻有不到半秒鐘,”
艸!
衛燃眉頭跳了跳,深吸一口氣答道,“保險箱,在你們回來之前,我看到了那台蘇聯時期,科學院統一配發的保險箱,我的老師說,它的生產數量並不大。”
“你的老師,他的妻子是不是經營著一家格魯吉亞餐館?”老伊萬笑眯眯的問道。
衛燃遲疑片刻,最終點了點頭。然而,就在這時,老伊萬竟然一把拽出了蘋果樹根部的那個金屬拉環!
“臥槽!”
衛燃想都不想的推開車門便跳了出去,直接趴在了厚實的雪地上抱住了腦袋。
一秒,兩秒,三秒,預料之中的爆炸並沒有出現,反倒駕駛室裡傳來了老伊萬上氣不接下氣的笑聲!
“你大爺!”
衛燃罵罵咧咧的站起身,他當初故意把聊天地點選在駕駛室,就是想著對方能在熟悉的環境裡多少放鬆一些警惕,方便自己問明白對方的真實態度。隻可惜,終究還是老薑比較辣,他還是被對方給耍了。
罵罵咧咧的鑽進駕駛室,老伊萬的手裡仍舊捏著那個金屬拉環,隻不過這拉環下麵連著的,卻僅僅隻是個溫度計而已。
但與此同時,他的另一隻手上卻已經握住了一支馬科洛夫微聲手槍。
“我已經很久沒有遇到你這樣的蠢貨了”老伊萬輕輕擺了擺槍口,“給你的老師打電話吧。”
掃了眼對方手中的武器,衛燃不緊不慢的關上了車門,隨後竟伸手握住了對方手中那支武器的消音器,將其掰到了槐擼?
幾乎下意識的,老伊萬便扣動了扳機。
然而,預想中的槍聲卻並沒有響起,而衛燃也已經鬆開了手,不緊不慢的從自己的兜裡摸出一支馬科洛夫手槍,同時另一隻手也伸到種有蘋果樹的箱子邊緣,從一顆造景的小石頭的下麵捏出了一枚撞針朝對方晃了晃。
這撞針自然是上次他來這駕駛室尋找火種資料時順手拆下來的,為的便是和老伊萬表明來意的時候,對方能心平氣和的坐下來和自己談一談。否則的話,就算給他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約對方來這裡聊天。
“未經允許,在彆人家裡亂翻亂動可不是什麼好習慣”老伊萬說話間,將手中根本沒辦法擊發的微聲手槍遞給了衛燃。
“很抱歉動了你的東西”
衛燃儘量真誠的道了個歉,順手接過了對方的武器,動作麻利的抽出彈匣,又清空了彈膛裡的那顆子彈。
“你的道歉一點誠意都沒有”
老伊萬話音未落,衛燃卻已經將手中那支租來的馬科洛夫手槍遞了過來,“這個誠意夠嗎?”
接過手槍抽出彈匣看了一眼,老伊萬直接將其丟到了儀表台上,這槍裡根本就沒有子彈。
衛燃笑了笑,同樣將手中沒有威脅的武器輕輕放在儀表台上,至於那些子彈和撞針,自然是揣進自己的兜裡了。
“誠意沒看到,但你的膽子很大。”
老伊萬的語氣中罕見的多了一絲絲的讚賞,“接下來你要問什麼?”
“問問你的態度”
衛燃出乎意料的答道,“如果你想繼續這樣生活下去,就要想辦法幫我把調查線索引到彆的地方,如果你願意和我的雇主,也就是我的老師見一麵,我等下就給他打電話。”
“你準備幫我?”老伊萬皺起了眉頭。
“幫你?”衛燃擺手糾正道,“老家夥,我可不是幫你,隻是尊重你自己的選擇而已。”
“為什麼?”老伊萬認真的問道。
“還能為什麼?”
衛燃理所當然的給出了提前想好的解釋,“如果不是什麼迫不得已的理由,誰會願意在這種鬼地方生活這麼久?而且我可不確定我的老師對你會是什麼態度,萬一他想殺了你,我不就是幫凶了?”
“就因為這個原因?”
“不然呢?”
衛燃帶著一絲絲的抱怨解釋道,“他可沒給我開出多高的傭金,根本不值得我冒著成為殺人犯幫凶的風險替他著想,再說了,就算找不到你,我也不會損失什麼。”
“你是怎麼找到這裡的?”老伊萬最後問道。
“隻是意外”
衛燃越發的坦然,“我本來打算先去58號林場看看的,結果在路上遇到了烈火救助站放置的貨櫃,所以我改變了行程,決定先找這個在荒野工作了二十多年的當地人問問。”
“然後你發現了那台保險箱?”老伊萬詢問的同時,伸手揪下一顆果子咬了一口。
“我要找的目標包括一個7人的科考勘探隊,一輛dt30運輸車以及一個少見的保險箱。”
衛燃同樣揪了一顆果子咬了一口,“結果我在這裡看到了dt30運輸車和保險箱,這些還不夠嗎?”
“給你的雇主老師打電話吧”老伊萬突兀的歎了口氣,“讓他來這裡見我吧。”
“沒問題,還有什麼要求嗎?”
老伊萬想了想,笑著補充道,“讓他帶上你剛剛承諾的兩輛卡車以及買下落水貨物的現金。”
“謝謝”
衛燃莫名其妙的道了聲謝,也不離開運輸車駕駛室,直接掏出衛星電話撥給了卡吉克。
“維克多,你知道現在幾點嗎?”電話剛一接通,另一頭的卡吉克便氣急敗壞的抱怨道,“難道地球要爆炸了嗎?有什麼事情你就不能等到明天早...”
“我找到了”
衛燃看了眼笑吟吟的老伊萬,直接打斷了卡吉克的抱怨說道,“至少找到了運輸車和保險箱,還有一位不在你給我的資料裡的幸存者,我猜應該是運輸車的司機。”
“你沒開玩笑?!”
電話另一頭的卡吉克立刻沒有了起床氣,“他現在過的怎麼樣?”
見老伊萬朝自己點頭,衛燃這才繼續說道,“好的不得了,剛剛甚至還想給我來上一槍,不過他似乎並不想和你直接溝通。”
“沒關係,他說什麼了沒有?”卡吉克後知後覺的補充了一句,“那個,你沒受傷吧?”
“傷的很重”
衛燃中氣十足的說道,“醫藥費至少也要兩百萬盧布,另外,另外,你先讓我說完。對方讓你帶兩輛狀況好一些的嘎斯66卡車或者烏拉爾375卡車過來,還要帶足夠買下一車鹿皮鹿肉的現金才行。”
“我現在就動身出發”卡吉克話音未落,便已經掛斷了電話。
“他知道位置?”老伊萬下意識的問道。
衛燃指著車窗外的越野車答道,“那些越野車裡雖然沒有竊聽裝置,但定位裝置的數量絕對比輪胎數量要多,更何況還有個德米特裡。”
“想看看保險箱裡的東西嗎?”老伊萬突兀的轉移了話題。
“不想”衛燃說話間甚至推開了車門,“我對保險箱裡的東西沒有太多的興趣。”
“你看過了?”老伊萬近乎肯定的問道。
“沒看過,我隻是怕死。”
衛燃格外認真的表明了態度,“我可不想被藏在裡麵的手雷炸死,和生命比起來,就算赫魯曉夫正和勃列日涅佐夫以及戈爾巴喬夫在你的保險箱裡打撲克,我都沒興趣過去看看。”
“既然這樣,就等你的雇主過來吧。”
老伊萬想了想繼續說道,“年輕人,如果你們不急著回去,先在救助站幫幫忙怎麼樣?”
“有工資嗎?”衛燃在跳下駕駛室之前問道。
“沒有”老伊萬哭笑不得的攤攤手。
“那就沒問題”
說完,衛燃將兜裡的彈匣以及撞針輕輕放在蘋果樹下的草皮上,轉身跳下了駕駛室,關上車門,頂著滿背的冷汗,溜溜達達的走向了不遠處的越野車。
溫暖的運輸車駕駛室裡,老伊萬捏起撞針和彈匣,慢悠悠的將其重新裝進了那支消音手槍裡,又把手槍塞回了儀表盤的背麵。
自始至終,老伊萬都在盯著車窗外衛燃鑽進去的那輛越野車。就像衛燃上車之後,隔著車窗躲在暗處盯著老伊萬一樣。
“真是個有意思的小家夥”
“真是個有意思的老家夥”
在某一時刻,老伊萬和衛燃幾乎同時給對方做了個近乎一致的評價。
“維克多,我要緊急回去一趟。”
車載無線電頻道裡,德米特裡歉意的說道,“我剛剛接到通知要立刻趕回機場,最快也要兩天之後才能回來。”
“沒關係”衛燃抄起車載電台的咪頭回應道,“這些謝謝你的幫助,我們會在這裡等你的。”
“不用客氣”德米特裡回應的同時已經啟動了車子,“你們如果接下來遇到麻煩可以隨時聯係我。”
“路上小心”
衛燃語氣真誠的祝福了一句,他雖然仍舊不確定德米特裡的真實身份是什麼,但卻能看出來,對方這個時候接到通知趕回去,顯然是有人不想讓他和“火種”有任何的接觸。
隻不過...
衛燃再次看向運輸車的駕駛室,他現在已經開始懷疑,和火種有關的資料,是否真的還在老伊萬的手裡了。
毫無疑問,僅僅隻從那句“他的妻子是不是經營著一家格魯吉亞餐館?”就可以確認,阿波利和卡吉克肯定是認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