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聽聽那本相冊背後的故事”衛燃頓了頓,繼續說道,“也想請教一些事情。”
“就為了這些?”
見衛燃點頭,這老爺子歎了口氣,“看看我的年齡你就該知道,我的父親在很久以前就已經去世了。”
衛燃猶豫片刻,從沙發中間的桌子上拿起一支鋼筆,在裝有照片的紙袋背麵一邊寫一邊說道,“我在找有關這三個人的故事,他們分彆是達尼拉、拉諾以及雷夫裡。”
接過寫著三個名字的紙袋,這老爺子靠著沙發想了想,最終說道,“我小的時候,我的父親托尼亞曾經不止一次和我講過一個故事。說不定這個故事能給你些線索。”
見衛燃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這老爺子悠悠的說道,“在我父親的故事裡,他在前線受傷之後,曾被送去了陣地後方的急救站搶救,在那座急救站養傷的日子裡,他曾經聽幫他治療傷病的醫生和一個同樣在負傷的傷員說起過。
當時曾有一個叫做拉諾的護士,和她的未婚夫,一個叫做達尼拉的狙擊手一起,帶一個郵差的幫助下,哦,那個郵差好像就叫做雷夫裡。總之,這個護士和她的未婚夫還有那個郵差,一起護送一個叫做安德烈的火炮觀測員潛入了德國人的陣地搞破壞。”
這老爺子說到這裡頓了頓,拿起桌子上的相冊翻開找了找,指著其中帕沙醫生的照片和那個叫做鮑裡斯的士兵照片說道,“當時我父親每次講到這裡的時候,都會翻開照片指著這兩個人和我說,故事就是從他們兩人的嘴裡聽來的。”
“後來呢?”衛燃不動聲色的將開啟了錄音的手機倒扣在桌子上追問道。
“沒有後來了”
這老爺子合起相冊,“那時候我也這樣不止一次問過我父親,但他說,當時他養傷的急救站距離火炮陣地雖然並不算遠,但他隻聽過那些火炮開了一次火,之後還沒等那些人回來,他就被送到後方戰地醫院養傷了。
不過在戰地醫院的時候,他還遇到過那位拉諾護士的弟弟。但拉諾護士和他的未婚夫,還有那個郵差以及火炮觀測員最後有沒有回來,他就不清楚了。”
說到這裡,這老爺子看著衛燃問道,“你呢?你是從哪裡聽到這幾個名字的?”
衛燃指了指對方仍舊拿在手裡的信封,“就在剛剛我提到的,位於勒熱夫郊外的那座木頭房子附近,我找到了那三個人的墓碑,以及我剛剛提到的相冊和這家相機店的地址。”
“我知道的隻有這麼多了”
這老爺子說道這裡,主動伸出手,補上了遲來的自我介紹,“謝爾蓋是我的名字,我的父親叫托尼亞,二戰時期曾是蘇聯紅軍第31集團軍下屬第220師第673團的一名普通士兵。”
“維克多”衛燃握住對方的手報出了自己的名字,“衛國戰爭博物館的臨時顧問。”
“我以為你是個挖土黨呢”謝爾蓋笑眯眯的說道。
“謝爾蓋先生,剛剛您講的故事,我可以當作調查到的資料用嗎?”
“還記得那些可憐家夥的人已經不多了,所以儘管拿去用吧。”
謝爾蓋慷慨鬆開手慷慨的說道,“另外,等下記得把你支付的衝洗費用拿走。”
衛燃笑了笑,沒接這個話茬,轉而問道,“謝爾蓋先生,您的父親晚年生活怎麼樣?”
“還算不錯”
謝爾蓋蒼老的臉上浮現出了一抹回憶之色,“那場戰爭讓他瘸了一條腿,而且還傷到了他的喉嚨,讓他說話的聲音像是在用石塊劃玻璃一樣難聽。但不管怎麼說,他至少活下來了。戰爭結束後,我的父親成了一個攝影師,雖然並不是太出名,但也拍過一些還算不錯的作品。”
“就像暗房裡那些?”衛燃微笑著問道。
謝爾蓋老爺子點點頭,“那間暗房裡的照片,幾乎算是我和我父親這一生最滿意的作品了。”
“那本相冊,或許才是他最滿意的作品”
“那本相冊?”
謝爾蓋微不可查的搖搖頭,“那本相冊帶給他的或許隻有遺憾吧,那本相冊裡的人基本上都死在那場戰役裡了,我父親算是為數不多的幸存者了。”
“至少活下來了”衛燃喃喃自語的嘀咕了一句,隨後將話題轉移到了這個叫做謝爾蓋的老爺子身上。
出乎他的意料,這位老先生一生的經曆可比金屬本子上那乾巴巴的記載豐富多了,他確實曾在共青團真理報短暫擔任過記者。
但在那段時間裡,麵前這個一臉慈祥的老人卻和他的同事們一起全程報道了1980年莫斯科奧運會的全過程。隻不過,在這位老人的評價中,那場奧運會其實記者比運動員還多,他隻不過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個罷了。
不過即便如此,卻也讓衛燃忍不住暗自歎息,這件事起始於為1980年莫斯科奧運會建造的那棟環形公寓裡,某套房子主人的遺物,終止於一個曾經曾經報道了1980年莫斯科奧運會的記者。這或許隻是個巧合,但他卻情願相信這是所謂的命運開的一個不大不小,但卻一點都不好笑的玩笑。
時光荏苒的半個多時間,還記得當時那幾個人的,隻剩下了一個生於戰後,隻從父親嘴裡當故事聽的孩子,甚至連當時那個追著父親詢問“後來怎樣”的孩子,如今都已經變成了一個風燭殘年的老者。
但他,或許已經是這個世界上除了衛燃之外,關於當時那個送死一樣的任務唯一的知情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