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等了片刻,見周圍沒有動靜,羅曼耐心的等著頭頂那顆照明彈落下,又等著第二顆照明彈升起的瞬間,這才稍稍加大了力氣,第二次敲擊在了墊著靴子底的履帶銷子上。
如此慢的讓人心焦的敲擊聲中,那根細長的履帶銷子總算是被徹底砸了進去。
“維克多,下來吧”羅曼低聲喊道。
“弄完了?”衛燃趕緊收起望遠鏡,跳下坦克問道。
“隻剩下最後兩份工作了”
“首先是找機會試試能不能發動”
羅曼踢了踢履帶繼續說道,“銷子是反方向砸進去的,等成功發動之後,還要往前走一段距離,然後把銷子從裡麵往外重新砸進去,不然的話,開不了多遠履帶就該脫落了。”
“隻要能發動,這些工作用不了多久的。”
瓦吉姆指了指炮塔,“我們去坦克裡麵躲著,還是去那輛德國突擊炮的下麵躲著?”
“周圍有什麼動靜嗎?”羅曼朝衛燃低聲問道。
“沒什麼動靜”衛燃搖了搖頭,“除了不要錢的照明彈。”
“那就去坦克裡吧”話音未落,羅曼就要往坦克上麵爬。
“等一下”瓦吉姆伸手拉住了羅曼。
“怎麼了?”羅曼低聲問道。
“如果”
瓦吉姆在蘇軍陣地升起的照明彈下看了眼衛燃和羅曼,“如果到時候我們的坦克沒辦法發動的話,讓我做裝填手怎麼樣?我都開了這麼久的坦克了,還沒親手裝過一發炮彈呢,這說不定說不定是我們最後一次駕駛這輛坦克戰鬥了。”
羅曼和衛燃對視了一眼,猶豫片刻後,在照明彈緩緩的下落中點了點頭,鄭重的說道,“如果這輛坦克沒辦法啟動,你就做裝填手。”
“謝謝”瓦吉姆說完,這才鬆開了羅曼沾滿爛泥的肩膀。
“坦克手不需要說謝謝,那是多餘的廢話。”羅曼微笑著說出了上一任裝填手阿加豐經常掛在嘴邊的話。
“不說謝謝,等我們打下哈爾磕夫,我請你們喝伏特加,算上阿加豐的那一份。”瓦吉姆同樣微笑著做出了承諾。
“我們等著你的伏特加”
說完,讓出裝填手職位的衛燃已經繞到了坦克的正麵,順著打開的駕駛位艙口鑽了進去,同時還不忘拿走了特羅沙留下的那包香煙,以及旁邊的三個水壺。
在細碎的磕碰聲中,三人鑽進坦克之後小心翼翼的關上並且鎖死了艙蓋,隨後又把之前順著逃生口丟下去的穿甲彈一一搬上來擦乾淨了上麵的爛泥。
“嘗嘗德國人的罐頭吧”
在眾人用布條擋死了可能透光的觀察孔之後,羅曼也從兜裡掏出了僅剩不到五厘米高的蠟燭頭點燃,隨後從身邊的帆布口袋裡掏出了三個德軍罐頭。
“可惜沒有酒了”
瓦吉姆灌了一口特羅沙留下的淡水,砸吧著嘴尋找著水裡淡淡的伏特加味道。
“我這裡還有幾口,拿去喝吧。”衛燃說著,已經取出酒壺遞給了身後的羅曼,順便接過了對方遞來的德軍罐頭。
“留著吧”瓦吉姆最先拒絕道,“等戰鬥開始之前再喝。”
“確實要留到戰鬥開始的時候”
羅曼拒絕了衛燃遞來的酒壺,將眼睛湊到潛望鏡邊上看了看,隨後一邊開著罐頭一邊低聲說道,“趁著這個機會,先安排一下作戰計劃吧。”
“你是車長,你說怎麼打我們就怎麼打。”瓦吉姆想都不想的說道。
“那也要有計劃才行”
羅曼低聲說道,“如果我們的坦克能啟動,瓦吉姆,還是你來駕駛坦克,儘量往我們選的坦克側麵繞。”
“明白”
瓦吉姆用刺刀撬開罐頭,滿不在乎的說道,“你每次的作戰計劃不都是這麼一句嘛,我早就記住了。”
“這次不一樣”
羅曼抿了一口罐頭裡的湯汁,看著炮閂上不斷跳動的燭火繼續說道,“如果我們的坦克沒辦法發動,我們就多了一個人。”
話音未落,衛燃和瓦吉姆便齊齊的看了過來。
羅曼笑了笑,用叉子從罐頭裡挑起一塊雞肉塞進嘴裡,一邊咀嚼一邊含糊不清的說道,“如果我們的坦克沒辦法啟動,我們就多了一個人。”
話音未落,瓦吉姆立刻說道,“剛剛你們已經答應讓我做裝填手了,到時候讓維克多回去吧。”
“我們還需要一個藏在坦克外麵的人”
羅曼突兀的抬起頭,“如果我們的坦克不能動,如果德國人衝過來,我們需要外麵有人能保護我們,讓我們儘可能多的打出幾發炮彈。”
聞言,瓦吉姆陷入了沉默,如果坦克真的沒辦法發動,不管坦克裡麵還是坦克外麵都一樣的危險。無非誰先死誰後死的區彆而已。
“維克多,我想做裝填手。”瓦吉姆看著衛燃,明滅不定的燭光中,那張滿是爛泥的臉上卻可以看出明顯的祈求之色。
“好吧”衛燃沉默片刻後乾脆的點了點頭。
“那就這麼決定了”
羅曼低下頭,“如果明天坦克能發動,維克多做裝填手。如果沒辦法發動,維克多,你就躲在那輛德國人的突擊炮殘骸裡掩護我們,保證彆讓那些德國佬把手榴彈丟進坦克裡。”
“如果我們的坦克被擊毀了,你就逃回去吧。”瓦吉姆補充了一句,伸手摸著炮閂,最終欲言又止的歎了口氣,從打開的罐頭裡捏出一塊肉丟進了嘴裡。
“吃飽了就休息吧”羅曼放下已經被清空的罐頭盒,“我來放哨。”
“我來吧”衛燃指了指駕駛艙蓋,“我這裡的視野好一些。”
“如果你困了可以叫醒我”羅曼說完,探頭吹滅了即將燃儘的蠟燭頭。
陷入黑暗的坦克內部,瓦吉姆默不作聲的吃著手中的食物,衛燃也小心的打開了剛剛鎖死的艙蓋,借著外麵不時升空的照明彈,警惕的觀察著周圍的動靜。
在這並不平靜的夜色中,時間一分一秒的緩慢流逝,雙方時不時打出去的照明彈也漸漸停歇。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夜空開始飄起了綿密的細雨,微涼的雨滴砸在臉上,也讓本有些困倦的衛燃稍稍清醒了些。
探出上半身掃了眼東方地平線暈染出的朝霞,衛燃打了個哈欠,輕手輕腳的鑽出坦克,對準緊挨著的三號突擊炮殘骸解開了腰帶。
然而,還沒等這泡尿撒完,他卻猛的發覺有些不對。側耳傾聽片刻,衛燃立刻扣緊腰帶,朝著身後蘇軍陣地的方向舉起了望遠鏡。
僅僅隻是看了一眼,他便發現視野範圍內全是坦克!清一色的t34坦克!沒有步兵跟隨的坦克!
“羅曼!瓦吉姆!”
衛燃此時已經顧不得大喊會不會引來德國人的注意,甚至還撿起一根撬棍用力的敲擊著厚實的裝甲板,“快試試啟動坦克!”
“怎麼了?!”羅曼第一個推開頭頂的艙蓋,緊跟著,他便聽到了身後蘇軍方向傳來的發動機轟鳴。
“瓦吉姆!啟動坦克!”
幾乎在羅曼喊出這句話的同時,對麵德軍的陣地也傳來了隆隆的炮火聲!
“快點!”衛燃拎著錘子喊道,緊跟著,羅曼也拿著兩根坦克銷子跳了下來,等著給履帶完成最後的維修工作。
“我在啟動了!”瓦吉姆死死的按著啟動開關焦躁的喊道。
然而,除了啟動機宛如哮喘般的轟鳴,和車尾不斷冒出的汩汩黑煙之外,那顆被他們寄予厚望的坦克發動機消極的回應卻讓他們的心頭越來越涼!
“轟!”
沉悶的炮聲中,蘇軍陣地開來的坦克已經開始開火了,這也預示著,雙方之間的距離已經到了500米範圍之內!但對於困在戰場中央的三人來說,德國人的坦克距離他們恐怕連兩百米都不到了了!
“還能不能啟動?!”全身都是爛泥巴的羅曼扯著嗓子問道。
“我已經在努力了!”瓦吉姆大聲回應的同時,根本就沒鬆開啟動開關。
“來不及了!”
羅曼從突擊炮的殘骸上跳到了正在努力啟動的t34上,丟掉手裡的履帶銷子問道,“瓦吉姆,你要做裝填手嗎?”
最後試著啟動了一次發動機,瓦吉姆轉身就往裝填手的位置移動,同時大聲喊道,“維克多,我的位置腳底下還有兩個彈鼓!”
“維克多”
已經鑽進炮塔的羅曼指了指車頭左側的方向,“這個方向是我們唯一的射界,其餘方向就交給你了,彆讓德國人的士兵摸上來。”
衛燃咬咬牙,大聲回應道,“放心交給我吧!”
“如果我們被擊毀了,你立刻逃回去。”羅曼話音未落,已經哐當一聲關上了頭頂的艙蓋。
左右看了看,衛燃跑到駕駛位的艙口,從裡麵拿出了剛剛瓦吉姆提到的兩個彈鼓,關上艙蓋之後,彎著腰躲到了突擊炮的車頭陰影裡,從底盤下的爛泥裡拽出了一捆德軍手榴彈。
說來可笑,這唯一算得上能對德國坦克構成威脅的單兵武器,還是昨天晚上那些打掃戰場的德國人親手埋在坦克下麵,又被他自己親手挖出來的。
片刻後,隻有羅曼和瓦吉姆在內的t34坦克炮塔,在緩緩轉動中對準了車頭左側的方向,化作一座無法移動的火炮陣地,在被硝煙籠罩的黎明中,焦灼的等待著送上門的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