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看自己,身上穿著一件沾染著血跡的美式47大衣,脖子上還掛著一台裝在皮套裡的阿格斯牌相機。伸手摸了摸腦袋,頭上包裹著厚實的紗布,當手指觸碰頭頂的時候,還能感覺到清晰的刺痛。
撩開貨鬥的帆布簾子,目光所及之處是覆蓋著薄薄積雪的麥田,稍遠一點還有個由十幾個茅草屋拚湊在一起的小村子,稍近一點的路邊,還能看到身穿民族服飾的當地人,以及幾個追著車子跑的小孩子。
他在愣神的功夫,一個黑人美國大兵已經從兜裡拿出了一個靈肉罐頭,像憋著壞似的,卯足了力氣砸向了那些瘦骨嶙峋的小孩子。
可惜,或許是因為卡車的顛簸,這高速飛出的罐頭幾乎擦著那幾個小孩子的頭皮飛了出去,狠狠的撞在了地麵上,進而又讓其中兩個小孩子立刻停下腳步,轉身衝向了那盒開裂的罐頭。
在某一瞬間,衛燃甚至錯以為自己登上了動物園的那種觀光籠車,人在車上晃著手裡的食物,野獸在外麵一邊追一邊饞著車裡的食物。
但是當那些肉塊或是水果從籠車裡飛出來的時候,哪怕已經砸到了野獸的臉上,它們最先想到的,也並非維護自己的尊嚴,而是想趕在同類之前,將食物吃進肚子裡。
毫無疑問,對於這一車的黑人傷員來說,他們就是手裡拿著食物的遊客,那些小孩子在他們眼裡就是野獸。
“尼克,快讓開,該我了!”
說話間,又一個黑人擠了過來,掂了掂手中的罐頭,掄圓了胳膊扔了出去,準確的砸中了一個小孩子的胸口。
眼瞅著那個小孩子跌倒在地開始嚎啕大哭,卡車裡還能活動的傷員卻開始哄堂大笑。
而那個用罐頭砸中了小孩子的黑人士兵,也在其餘人的誇讚中丟出了第二盒罐頭,並且再一次砸中了一個小朋友的額頭。
“傑克,你以後可以去當投手。”
最先往外丟罐頭的黑人說道,“說不定你也能像賈基·魯賓遜那樣去布魯克林道奇隊效力呢。”
“我可不想和白人一起打棒球”
被稱為傑克的黑人士兵說話間已經用同伴遞來的第三盒罐頭砸中了第三個仍在追著卡車跑的小朋友,“不然的話,我肯定也會像那些猴子一樣,到時候砸到我的臉上的恐怕就不是罐頭了,說不定是棒球和棒球棍呢。”
“就算你想去,至少我們也要有機會活著離開這個戰場才行。”一個不知道名字的黑人傷員說道,“對於那些該死的白人士兵來說,我們就是炮灰。”
“所以幸好我們受傷了不是嗎?”
黑人尼克得意的看了眼大腿上的紗布,“這一槍足夠我在後方躺上一個月的時間了。”
聽著車裡其餘那些傷員的閒聊,衛燃卻暗自搖了搖頭,白人歧視黑人,黑人又在當地人的身上找回被奪走踐踏的尊嚴。
或者換句話說,那些當地小孩子在這些黑人士兵的眼裡隻能和野獸劃上等號的話,那麼這些黑人士兵在白人士兵的眼裡,大概和牲口也沒有太大的區彆。
“嘿!快看看那個姑娘!”
剛剛還在用罐頭砸小孩子的黑人傑克朝著路邊一個衝他們熱情招手的本地姑娘吹了聲口哨,隨後將手中的還沒來得及丟出去的罐頭儘可能“溫柔”的拋了過去。
“你們相信嗎?”
傑克直等到那個本地姑娘撿起了罐頭,這才回過頭得意的說道,“她們都不穿內衣的!”
“你怎麼知道?”一個頭上同樣包著紗布的年輕黑人士兵立刻追問道,同時車裡的其他傷員也看了過來。
“問尼克”名叫傑克的黑人士兵故作神秘的將解釋權讓給了身邊的同伴。
“上個月我和傑克偶遇了一個姑娘”
名叫尼克的黑人士兵稍稍壓低了聲音,“我們隻是給了她五個罐頭兩瓶可樂,她就為我們服務了一整個下午!”
“五個罐頭?還給了兩瓶可樂?!”
一個剛剛沒說話的黑人士兵一臉嘲諷的說道,“你們兩個是白癡嗎?你們給多了,我們在仁川的時候,隻要兩大塊壓縮餅乾或者一個罐頭,又或者一根香腸,就能隨便挑上一個睡一晚上,那些姑娘們走的時候都是用她們的裙子兜著罐頭和餅乾走的。
上帝作證,她們的屁股可真白!而且就像傑克說的,她們確實不穿內衣。”
“不知道我們去的地方附近有沒有這麼便宜的姑娘。”頭上抱著紗布的黑人士兵憧憬的說道。
“放心吧,肯定有,而且越往我們登陸的地方靠近,這樣的姑娘就越多。”
“比爾說的沒錯”黑人傑克看了眼小腿上的繃帶,“到時候我們可以一起找找樂子。”
“看來這裡就是後世的含棒國境內了吧?”
衛燃看了看那些轟然響應的黑人士兵,再看了看帆布簾子外的景色,腦子裡卻在忍不住暗暗琢磨著,剛剛那個熱情招手的姑娘,還有那些追著車子跑的孩子,他們各自家裡今晚的餐桌上,到底是會多出一道可以申遺的部隊火鍋,還是辣白菜和醬油湯裡多出些切成透光薄片的午餐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