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委一邊說著,從兜裡掏出一張電報紙遞給了古森,“考慮到你在醫學領域做出的貢獻以及你的家庭情況,你的妻子薩沙也被安排了新的工作,以後她就是客運鐵路站台的檢票員了。”
“這真是個值得喝一杯的好消息!”米基塔開心的拿起了桌子上的酒瓶子。
“看來我沒辦法陪你們過聖誕節了”古森醫生說話的同時,也跟著端起了杯子。
有了這位政委加入酒局,酒桌上閒聊的內容也發生了變化。更多時候,竟然都是那位政委在虛心的朝古森醫生請教有關戰俘管理相關的問題。
等到桌子上原有的半瓶酒被喝乾淨,女護士卓雅也順勢退出了酒局,搖搖晃晃的走出了充斥著濃鬱酒精味道的辦公室。緊跟著,米基塔和衛燃也告辭離開,給古森醫生和那位政委讓出了談話空間。
不著痕跡的比米基塔稍慢了兩步,跟在後麵的衛燃也在離開辦公室之後認出來,這裡似乎就是後世那座廢棄的醫院二樓,因為就在他們正前方不遠靠近樓梯口的位置,還有個塗著銀白色油漆的推拉式防盜門。
跟著米基塔下到一樓走出這座醫院,衛燃也被眼前看到的一幕震驚的瞪圓了眼睛。
目光所及之處,最顯眼的莫過於被周圍建築圍在中央的那兩座足有兩層樓高的雕像,這雕像的周圍,還有一圈正在放射著光束的照明燈。
視線越過照明燈,穿過架在壕溝邊上的鐵絲網和哨塔,衛燃還能看到那些地窩棚門口燈杆上掛著的昏黃燈泡,以及林立的煙囪在翻湧的極光下冒出了煙團。
隻從那路燈的明滅狀態以及煙囪是否冒煙就能看出來,這片戰俘居住的窩棚被分為了左右兩部分。
亮燈的那一半,此時正有一眼看不到頭的戰俘在路燈下排著隊,似乎正在從一輛經過的卡車上領取著食物。而沒有亮燈的那一半,此時卻格外的沉寂安靜,就連煙囪都明顯處於停工狀態。顯而易見,這裡的戰俘在執行輪班製工作。
但是,當衛燃將注意力放在視線儘頭的時候卻發現了不對,那裡山腳處,一字排開了足足五個礦洞,每個礦洞的洞口都燈火通明的,時不時的,還能看到用卡車牽引的礦車在那些礦洞口進進出出的忙個不停。
“米基塔,我們這裡還有多少戰俘?”衛燃收回目光,追上走在前麵的米基塔問道。
“極夜前統計的數字我記得還剩下2600多人”米基塔打了個酒嗝,“你怎麼問起這個?”
“我隻是突然想算一下死了多少”衛燃神色平淡的答道。
“如果隻是今年,其實沒有死多少。”
米基塔稍稍放慢了腳步,略帶自豪的答道,“我記得一共被槍斃的隻有一百多人,病死凍死的也隻有不到兩百而已。這可都是古森的功勞,自從礦山按照他的建議調整了管理方法之後,已經少死了很多人了,而且工作效率也高了不少。”
“一天死一個唄”衛燃暗自嘀咕了一句,跟著附和道,“我想說的就是這個,那些戰俘肯定會感謝他的。”
“確實要感謝他”
米基塔一邊走一邊說道,“現在它們每天隻要工作12個小時就能休息了,比以前每天少工作4個小時,那些兩條腿的牲口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這待遇確實不錯”
衛燃抽了抽嘴角,實際上,彆看後世那些無良營銷號如何瞎白話當年鬼子戰俘去了50萬回來隻剩多少萬雲雲,實際上當時的蘇聯對鬼子戰俘的政策真的算不錯了。
從二戰結束的1945你那開始,蘇聯就給這群免費勞動力實施每天8個小時的工作製,到了1947年,這些戰俘甚至還有工資可以領。
最重要的是,理論上它們和蘇軍士兵的夥食標準相差並不是太大。從事重體力勞動的戰俘,理論上每天主食的熱量攝取已經答道了3000卡,而同一時間的鬼子國公民平均下來也才不到兩千卡的攝入量。
換句話說,從某種意義上,這些戰俘其實比回國要好的多,畢竟以鬼子那尿性,它們以戰俘的身份回去之後,八成會被逼著表演個切腹之類的節目謝個罪什麼的。
當然,當然當然,剛剛說的這些都是理論上的。而理論,和現實永遠都是有著那麼一丟丟的小差距的。
實際上,在戰後的那些年,蘇聯自己也實在算不上富裕,他們的士兵和公民都還饑一頓飽一頓的呢,想按照規定如數給戰俘食物實在是過於困難了,既然大家都吃不飽,沒辦法,那就隻能一起餓著了。
另一方麵,即便用皮燕子想想也知道,突然間把足足五十萬人下餃子一樣丟進天寒地凍的西伯利亞,哪怕這些人已經因為各行各業的需要被拆分成了幾十份,又將每一份幾乎都拆分成了差不多500人一組,但對於西伯利亞的荒野來說,也遠遠的超過了它能容載的接待量。
彆說西伯利亞,即便是今天,突然把一兩千人塞進一個小村子,並且要求這個村子立刻馬上給這些人吃的、喝的、穿的、住的,恐怕都要有一陣雞飛狗跳照顧不周,甚至讓這千人餓上一兩天肚子,睡幾天馬路都正常。
更何況,這還得是華夏那種動輒幾百戶兩三千常住人口的村子才行。可此時的西伯利亞,那些被發配來的戰俘可能途經的大型聚集區都不一定都上千人的規模。
更多時候,他們完全就是被直接送到荒野上,大家一起開開心心的玩那種“出生隻有一把子力氣,裝備全靠打”荒野生存遊戲。
這時候彆說他們,就連看押他們的人,恐怕都還餓著肚子呢。這種冰天雪地的鬼地方,一晚上凍死百八十個簡直不要太正常。
那抓回來的大幾十萬戰俘裡沒活下來的,起碼得有一半都是這樣直接落地成盒的。
至於剩下的那些沒能活下來的,缺醫少藥是主要的原因,生了病沒辦法治,人道主義物理超度是當時的蘇聯人能想到的最善良的方式。
簡單的說,想活下來最好別生病,病了最好能自己挺過來,挺不過來影響了勞動生產,那對不起,俺們蘇維埃不養閒人,更沒有那個閒藥。
也正是因為理論和現實之間這小小的差距,這座坐擁兩千多戰俘的52號礦山隻是讓這些戰俘多工作那麼幾個小時,也實在不是什麼說不過去的事情。
而且再說了,這鬼子後世也有加班的傳統,想來他們也不會在意這些,畢竟它們現在連塊表都沒有不是嗎?
衛燃跟在米基塔的屁股後麵一邊腦補一邊傻樂的同時,走在前麵的劊子手也繼續說道,“雖然他們的休息時間變長了,但其實需要做的事情根本就沒有減少。”
說到這裡,米基塔抬手指著某個方向的森林說道,“你知道的,以前伐木也算是它們的工作內容,畢竟如果不點燃壁爐,這些戰俘除非睡在礦洞裡,否則肯定會被凍死的。”
“我知道個屁”
衛燃暗自嘀咕了一句,讚同的點點頭,含糊其辭的附和道,“現在可就不一樣了。”
“確實不一樣了”
米基塔攤攤手,語氣中帶著嘲諷和鄙夷說道,“他們不想被凍死,就在工作結束之後自己去砍樹好了,不但成材的主乾可以換成更耐燒的煤炭,剩下的枝乾他們也能拿去鋪床或者燒火。”
“古森真是個天才,他真該早點來這裡的。”衛燃繼續在一邊恭維著,順便旁敲側擊的引導著話題。
“我最佩服的還是他能說服政委同誌”
米基塔帶著衛燃走進另一棟距離壕溝最近的建築,“當然,我更佩服他能忍受我姐姐的臭脾氣,在他來這裡之前,我可從沒想到我姐姐會這麼快嫁人並且有了孩子。”
“說起這個,米基塔,我其實一直非常好奇,你和你姐姐怎麼會在同一座矯正營裡工作的?”
“她以前是52號礦山的押運員,專門負責物資和礦產的交接工作。”
米基塔掏出鑰匙打開一間房門,一邊往裡走一邊說道,“我是在布拉格戰役的時候受的傷,一顆不知道從哪打來的子彈讓我的肺受到了一點小傷,也讓我永遠失去了打進柏林的機會。在傷好之後,我姐姐就推薦我來這裡工作了。”
“這麼說你已經在這裡工作了六年的時間了?”
衛燃見米基塔已經一屁股坐在了一張靠牆的單人床上,這才走到這個房間裡僅有的另一張床上坐了下來。
“當然”
米基塔翻找出一條臟兮兮的毛巾,一邊往外走一邊說道,“從19歲來到這裡,到現在已經六年了。最開始的時候,我隻是個哨兵,不過不久之後,剛好有個行刑官瘋了,我就主動申請了這份工作。
實際上,我本來想和我爸爸一樣成為一個珠寶匠人的,但是沒想到我還沒成為珠寶匠人,我爸爸卻已經成了監獄裡的獄警。好了,我的故事就是這樣了,我要去蒸桑拿了,你要一起嗎?”
“我就不去了”衛燃擺擺手,目送著米基塔走出房間關上了房門,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有時間看看自己身上的打扮。
一套蘇軍製服外加一條標誌性的呢子大衣以及厚實的羊皮手套,這些倒是沒有什麼稀奇的,手腕上的24小時製火箭牌極地懷表,以及上衣口袋裡的暖手爐似乎也是這裡的標配。
除此之外,腰間的槍套裡還有一支納甘轉輪手槍以及14發備用子彈。
再看看自己的床頭緊挨著的桌子上,除了放著一台蘇聯生產的基輔牌相機之外,還有兩個紅色的塑料皮筆記本,以及一個衛燃無比熟悉的,專門用來裝子彈的木頭盒子。
拿起其中一個筆記本翻開,開頭的一頁赫然寫著52號礦山——維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