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香抬手指著二樓一個似乎位於一樓儲藏室正上方的房間,隨口說出了一個好消息,“如果你會衝印照片的話,可以幫我衝印出來。”
“表姐也喜歡攝影?”
厚顏無恥的衛燃一邊示意美香回到宴會廳,將身體倚在那架鋼琴上,一邊開口問道,他嘴裡那一聲聲的表姐,也叫的愈發熟練自然。
“有時候會需要拍些照片”
美香依著衛燃的要求擺好了姿勢,嘴裡也不忘解釋道,“外麵請的攝影師總是提前把照片賣給那些小報,這才不得已請人弄了一間暗房。他們每次拍完,都是現場洗好,收了底片才放他們走。”
“看來我幫表姐省了請攝影師的錢了”
衛燃說話間,伸手打開宴會廳角落的酒櫃,從裡麵拿了一支高腳杯,又倒了小半杯的葡萄酒遞給了美香,指導著她擺了個慵懶的姿勢。
“既然是幫表姐省下來的,就彆指望我把這筆錢給你了。”美香開著玩笑回應道,任由衛燃給她拍下了第二張照片。
衛燃給這位漂亮東家拍照自然是有他的打算,畢竟,他總不能沒頭沒尾的要求給大家拍合影,而且還是不少於五人的合影。
他想達成這個目的,自然是要先拿出些攝影成果並且立一個喜歡拍照片的人設這才不會顯得突兀和引人懷疑——畢竟這裡和抗日殺奸團有關,由不得他不謹慎,也由不得美香小姐不謹慎。
在二樓挑了幾個房間給“美香表姐”拍了幾張照片順便也算是記錄下了這一層房間的裝修,衛燃主動提議道,“趁著光線好,要不要換身衣服多拍幾張?中午的時候我買了不少膠卷。”
“在這兒等我”
美香倒是沒有拒絕,讓剛剛一直在旁邊看熱鬨的秋實去給衛燃泡茶,她自己則踩著樓梯上了三樓。
“要不要給你也拍幾張?”衛燃朝秋實小姑娘問道。
“我就算了”秋實一邊給衛燃泡茶一邊拒絕了他的提議,隻不過,她這語氣裡拒絕的成分並不多,反倒是羞澀占據了絕大部分。
這小姑娘害羞,衛燃也就沒堅持,而是順勢換了個話題問道,“平時小姐一個人住在三樓?”
“大多時候都是我和小姐住在三樓”
秋實說著指了指旁邊的一個剛好位於陶燦華樓上的房間,“那個房間也是我的,有時候小姐心情不好想一個人獨處,我也會和茉莉姐姐還有楊媽住在二樓。”
“茉莉的鋼琴是小姐教的嗎?”衛燃漫無邊際的問道。
“可不”
秋實點點頭,給自己也倒了一杯茶,頗為羨慕的說道,“茉莉姐還會開車呢,都是這些年小姐教的,現在小姐還帶著茉莉姐一起和馮先生學英語呢。”
“你在練功房練功也是小姐的要求?”
“小姐一直想自己弄個戲班子”
秋實看了眼樓梯,壓低了聲音說道,“你知道去年北平名角兒尚小雲開的榮春社吧?”
“知道啊,然後呢?”
衛燃順著話題問道,他哪知道什麼榮春社,但現在顯然不是讓對方解釋這個的時候。
“小姐去年也想去榮春社學唱戲,不過她超歲數了,人家沒要她。”
秋實壓低了聲音頗有些同情的說道,“她就想著讓我先自己學兩年,然後送我去榮春社學戲,等學成了就弄個小戲班子。我猜呀,那個陶燦華估計也和我一個命數。”
“你自己想學嗎?”
“當然想!”
秋實給她自己也倒了一杯茶,頗有些崇拜的說道,“小姐說了,女人不能靠男人活著,要自己長本事,靠本事活著。”
暗暗歎了口氣,衛燃正要說些什麼的時候,樓上也傳來了美香呼喊秋實的聲音。
見狀,秋實也立刻放下剛剛給自己倒滿了水的小茶杯,一邊脆聲應著,一邊屁顛顛的跑上了樓。
沒讓衛燃等待多久,換了一身洋裝的美香也從樓上款款走了下來。
毫無疑問,無論後世還是民國時代,在解決了溫飽等等問題之後,沒有哪個姑娘能拒絕拍照記錄一下自己的容貌——尤其越漂亮的姑娘越是如此。
接下來的這半個下午,衛燃也在繼保鏢、表弟這倆崗位之後,又變成了私人攝影師,給樂此不疲的換著衣服的美香拍下了一張張的不同風格的照片。
甚至,借著拍照的機會,衛燃還登上了秋實小姑娘嘴裡“從來沒有男人上去過”的三樓。
這三樓除了僅有的兩間臥室和一間書房一間衣帽房以及衛生間和小客廳之外,其餘超過一半的麵積全都留給了種滿各種盆栽花卉的露台。
在這露台上,甚至還擺著兩個直徑超過了一米的青花大瓷缸,裡麵也像樓下西北角靠著院牆的那口大水缸一樣,養著金魚和睡蓮,其中一個缸沿上,還掛著一個搪瓷的噴水壺。
“這套洋房可真漂亮”
嘴裡叼著一顆香煙的衛燃,一邊給穿著一件法式長裙的美香拍下了一張照片,一邊將話題扯到了這套房子上。
正坐在露台躺椅上的美香似乎並沒有打算瞞著她的便宜表弟,一邊擺著姿勢一邊解釋道,“這房子以前是個英國傳教士蓋的,那位傳教士可是個人麵獸心的,他雖然明麵上興辦了一家水泥廠,可私底下不但販大煙,而且還在這裡偷偷囚著好幾個拐來的孌童。
好在後來那個傳教士因為犯了彆的事兒,被駐防保錠的張少帥給抓住之後斃了,這房子也劃到了少帥的一個副官名下。”
“然後呢?”衛燃給他的漂亮大表姐再次拍下一張照片的同時問道。
“那時候少帥雖然在保錠駐防,但他的二夫人穀小姐卻住在天津。”
美香笑著解釋道,“我也是那時候和穀小姐在舞廳裡認識的,她喜歡梅蘭芳,我喜歡尚小雲,我和少帥又算是半個同鄉。
所以當時我倆經常一起結伴開車去北平聽戲,一連聽上幾天聽夠了再回來。
這一來二去的,自然也就成了朋友。我也是那時候,求她幫忙找少帥作的保,才算是給自己贖了身。
作為代價,我用一大筆錢買下了這套房子,那時候穀小姐和少帥偶爾鬨鬨脾氣還來這裡借住過,甚至請過不少京華名伶來這裡唱堂會呢。”
“原來是這樣”衛燃不由的念叨了一句。
“說起這個”
美香像是才想起來似的拍了拍額頭,看著衛燃認真的提醒道,“明天的舞會你尤其要躲著這位穀小姐,可萬萬不許應她的約,最好你都彆入她的眼。
可彆怪我沒提醒你,她和少帥雖然離婚了,但你要是敢和她不清不楚,肯定有人把你沉了海河,到時候連我和你楊姨媽恐怕都要受牽連。”
“表姐說什麼是什麼”
衛燃掐滅香煙笑著做出了承諾,他一不是季馬那樣的渣貨,二來在後世喀山的那座大彆野裡,住著的那麼多不同口味的漂亮姑娘可早就幫他把定力鍛煉出來了。
更何況,這次的回歸任務裡也沒有勾搭少婦這一條,他自然不會給自己招惹這種麻煩。
“行了,去樓下等著吧,趁著晚飯前我再換一套衣服。”
美香說完,已經丟下手裡那束衛燃臨時用報紙和紗巾以及樓下花壇裡剪的月季製作的花束,起身赤著腳走回了房間。
見狀,衛燃也果斷的轉身下樓,順便給自己又點了一顆煙——這太陽眼瞅著就要下山了,他還有差不多十顆煙沒抽呢。
等他將這重新點上的煙也抽的快要燒到煙嘴的時候,身穿馬褲馬靴和白襯衣,頭上還戴著一頂灰色報童帽做中性打扮的美香也從樓上款款走了下來。
在衛燃的建議下,打扮的像是個女特務的美香,將拍照地點選在了院子裡那輛不久前才被曹啞巴擦拭乾淨的,奶白色雪佛蘭四門轎車的邊上。
而作為攝影師的衛燃,也從後腰處抽出那支不久前才買的k小手槍,在曹啞巴和茉莉警惕的注視下清空了彈膛和彈匣裡的子彈,遞給了大表姐當作拍攝道具。
連說帶比劃的教對方擺了幾個姿勢拍完了照片,衛燃接過對方遞回來的手槍,一邊給彈匣裡壓子彈一邊問道,“表姐,還剩最後一張底片了,不如晚餐之前大家一起合個影怎麼樣?”
“一起合個影?”
美香看了眼站在小樓門口看熱鬨的楊媽和曹啞巴等人,隨後痛快的點點頭,“那就合個影吧,合完了影之後就吃晚飯。”
“快過來,小姐喊大家合個影”衛燃一邊將手槍重新彆在後腰上一邊招呼道。
聞言,楊媽等人也立刻圍攏了過來,按照衛燃要求的搬出來一條長凳,讓美香和茉莉以及秋實坐上去,楊媽和曹啞巴站在後麵,陶燦華則挨著曹啞巴站在了後排最右邊。
將相機放在一張椅子上調整好角度,以便於在取景框裡給自己也預留了一個位置,衛燃在按下自拍杆之後,快步跑過去站在了後排楊媽的身後。
“小姐漂亮不漂亮?”整個下午一直在整活兒的衛燃帶著笑意大聲問道。
其餘人聞言愣了愣,緊跟著包括美香自己在內,都帶著笑意大聲回應了一句“漂亮”,並且成功的被定格在了這筒膠卷的最後一張底片上。
隻不過,在拍下這張充斥著歡聲笑語的合影的同時,衛燃卻也不由的暗暗歎了口氣。
他知道,接下來這樣的歡聲笑語,恐怕很快就會因為津門淪陷,化作無解的漫長愁苦。
再次看了看那位漂亮的大表姐,他的心裡卻難免產生了一個疑問,商女真的不知亡國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