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克勤說著將一條裹著牙刷的毛巾遞給了對方，“小姐她們都已經上樓了，等下洗刷乾淨了，你們也能上樓。”
按陶燦華的說法，如今在日租界賣煙的陳狗魚和在法租界賣煙的許克勤，他們便分彆肩負著幫美香暗中聯絡小蘇媽和關家兄妹的工作。
緊跟著，船上的人便在陶燦華的帶領下一個接著一個的下來。又幫著陶燦華將木船綁在了台階女牆的燈柱上。
聞言，衛燃伸手接過了那兩根沉甸甸的金條揣進了兜裡，“還有什麼要做的嗎？”
就像是流水線一般，秋實也立刻將一杯溫熱的白開水送到了這個小姑娘的嘴邊。
“知道接誰嗎？”衛燃同樣壓低了聲音問道。
你們知道大漢奸孟大痦子吧？我記得他的三房姨太太好像是第一個看見的，當時嚇的屎尿都憋不住了，人回去當天就瘋了。”
還好，這醫療箱裡總算不是空空如也的慘狀，而且雖然那頂美國醫療兵的頭盔和血漿粉以及青黴素仍舊沒有出現，但那件白大褂卻嶄新如初，而且還出現了不少治療瘧疾的藥品以及5支無比珍貴的馬破傷風抗毒素。
同樣和美香斷了來往的，還有關家姐弟倆和那位把美香當親閨女的小蘇媽——當然，僅僅隻是明麵上。
話題聊到這裡，外麵的暴雨也有了停歇的勢頭，衛燃和陶燦華見狀不敢耽擱，立刻劃著外麵的那條小船兒離開院子，摸黑劃向了法租界的方向。
此時，在這二樓的宴會廳裡，已經一張挨著一張的鋪滿了涼席，每張涼席上，都還有一條毯子，以及用各種東西做的枕頭。
“這我哪知道”陶燦華立刻搖了搖頭。
“誰？”
陶燦華拉著衛燃進入廚房，在黑燈瞎火中壓低了聲音答道，“關大哥說，等這場雨停了的時候就是過去接人的時候。”
捏了捏兜裡那兩根金條，衛燃跟著走出臥室，摸黑開始往樓下走。
“哢嚓1
“都聽我說”
“你和燦華還得出去一趟”
“沒人看你”
聞言，衛燃倒也沒有堅持，反而旁敲側擊的開始了套話。
衛燃說著，將橫抱著的那個小姑娘放在了桌子上。
不多時，鐵柵欄門上的鐵鏈被解開，那條隨時都有人往外舀水的小船也艱難的頂開鐵門漂進了院子裡。
除此之外，原本擺在地下室裡的那些東西能搬走的也都已經搬走，剩下的便隻有些桌椅板凳罷了。
安迪換上了德語說道，“剛剛小關送來了消息，他那裡有兩個傷員需要接過來，我擔心燦華一個人可能出事，等下你跟著跑一趟怎麼樣？”
不僅如此，那食盒裡還放著當初從德國洋行經理沃爾克那兒買來的那支k小手槍，以及他在藥鋪裡買的那些紅參片和好幾塊不知道哪來的小黃魚兒，以及幾十枚有零有整的大洋。
美香說著，伸手從床頭櫃子的抽屜裡摸出兩根大黃魚遞給了衛燃，“讓小關換成大洋，分成幾份交給租界外開的那些粥廠，也算是咱們儘了一片綿薄之力。”
消息有好有壞，或許是得益於37年建造的花壇保護，這地下室裡倒是並沒有進水，可即便如此，四周的牆體上卻已經像是趕上了回南天一般掛滿了水珠。腳下的實木地板，個彆也已經被泡的上翹，露出了手指頭寬的縫隙。
衛燃不由分說的將手裡的那枚大洋塞進了對方手裡，“知道我抽什麼煙吧？”
聞言，這些半大小子這才稍稍鬆了口氣，小心的打開房門，探頭探腦的一番觀察之後，這才光著屁股，一個接著一個的出去，讓早已在洗手間門口等著的孟大爺，用手裡的剃刀，刷刷刷幾下便剃乾淨了或長或短的頭發，隨後又兩兩一組，分彆在陶燦華和陳狗魚的指揮下鑽進洗手間——就像當初衛燃和陶燦華入職敘情書寓時一模一樣。
許克勤咬著牙說道，“我聽說他們還拍照呢，拍了好多他們假裝賑災，假裝救人的照片，等照片拍完了，那些被它們救上汽艇的人就又被推了下去。”
想到這裡，他從食盒裡捏出一塊大洋揣進了兜裡，隨後收了食盒，又穿上了一件粗布汗衫，這才拉開了房門。
“這都什麼時候還口花花”
看了眼這些打著赤膊，全身濕透而且一臉菜色與局促的年輕小夥子，衛燃又將目光移向了最後從船上下來的陳狗魚和許克勤二人，以及被他們二人攙扶著的，那個臉色蒼白，身材瘦小，看著最多也就七八歲的小姑娘。
等他從三樓下到二樓的時候，卻聽黑暗中一個男生壓低了聲音說道，“你們知道前兩年在法租界發生的那件怪事兒吧？”
首先，自打37年被衛燃和安迪救下來之後，孟大爺便在美香的挽留之下留在書寓裡做起了掌勺師傅。
“拿著”
沒敢耽擱，衛燃拎著藥箱返回了曹啞巴的房間，給那個腳根受傷的小家夥認真的做了清創處理之後，又在進行了皮試之後，紮了一針珍貴的破抗。
等乘船的人七手八腳的又用鐵鏈和掛鎖鎖住了啥都擋不住的鐵柵欄門，這條小船這才緩緩停靠在了台階上的防洪堤邊緣。
“都和我來”
將鏡框推回原位固定好，他又快步跑出了地下室，順便將儲藏間的房門也一並關上。
接過香煙和火柴揣進了兜裡，衛燃邁步走上了二樓，隨後便看到了讓他意外的一幕。
稍作猶豫，衛燃快步跑到了門廳處，躲在虛掩的房門後麵小心的快速探頭看了一眼，隨後又看了第二眼，這才確定，此時在書寓的鐵柵欄門外，正停靠著一條坐滿了人的小船兒。
暴雨中，負責開門那個大聲回應道，“是我！陶燦華1
“你那裡還有煙嗎？”衛燃搶先開口問道。
美香無奈的搖了搖頭，直接坐在了那張雙人床的床邊。而安迪則像故意似的，先讓衛燃坐在了唯一的一張單人沙發上，接著，她卻坐在了沙發扶手上，並且將胳膊搭在了衛燃的肩膀上，順便還從衛燃叼著的煙嘴上揪走了那顆抽到一半的香煙，套上她自己的玳瑁煙嘴吸了起來。
看了眼樓梯口，衛燃熟門熟路的移開了那麵寬大的鏡子，卻發現通往隱藏地下室的出入口木門已經被一把掛鎖鎖死，門上和門縫處，還刷著厚厚的一層瀝青。
“紅裙子姑娘那件事？”另一個小男孩兒同樣壓低了聲音問道。
“快去快回”
安迪說話的同時，已經將藥箱放在了桌子上打開，同時，茉莉也將手裡拎著的煤油汽燈放在了壁爐上。
許克勤清了清嗓子，聲音洪亮的說道，“小姐愛乾淨，尤其受不了身上有汗味，更受不了口臭。等下剃了頭，狗魚大哥會帶著你們去洗手間裡衝個澡。
“我們聽跑進來的人說，勸業場門口的水能有三四米深，鬼子那邊的中原公司一樓也淹了。”
衛燃大聲何止對方的同時，也從金屬本子裡取出手電筒，將光束照了過去。
等他這邊忙完，外麵的那些小家夥們還沒有洗完澡剃完頭呢。
“快，先進屋。”衛燃不敢耽擱，招呼著這些半大孩子趕緊往裡走。
這麼一會兒的功夫，那條通往二樓的樓梯也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等衛燃最後一個進門並且關上了房門的時候，美香和秋實、茉莉，甚至拎著藥箱，身穿白大褂頭戴口罩，將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的安迪都跑了下來。
“可不1
“8月21號呀”許可勤立刻答道。
這些孩子們洗澡的同時，衛燃也返回自己的房間，關上門取出了醫療箱。
“快進來1衛燃鬆了口氣的同時，也熄滅了手電筒的光束。
這次要不是水災嚴重，這倆小夥子為了避免引起注意，恐怕都不會跟著陶燦華再回這書寓裡。
可恨的是，鬼子的日租界已經壘好了防水壩，我聽說已經開始用抽水機往外抽水了，而且把裡麵的難民都趕出來了。”
再看那客廳裡，落地窗邊擺著個煤球爐子，其上架著一口大陶盆，裡麵正熬煮著某種不知用途的中藥湯劑。
不多時，洗乾淨的小光頭們又光著腳出來，等身上晾乾之後，換上了給他們準備的大褲衩子和粗布汗衫，以及圓口的布鞋。
衛燃暗自嘀咕了一句，語氣隨意的繼續問道，“現在外麵什麼情況？”
陳狗魚攥緊了那枚大洋，轉身跑進曹啞巴的房間，不多時，便將一包前門和一包駱駝，以及一盒火柴送了過來。
“不僅這樣”
“我這就來”
“怪不得”
衛燃說話間已經收起了藥箱，“對了，今天幾號了？”
等這姑娘將嘴巴裡的藥片吃下去，安迪立刻指了指原屬於曹啞巴的房間催促道，“彆傻看著，快帶著這些孩子檢查一下有沒有外傷。有傷的留下，沒傷的找孟大爺先把頭發剃了，然後去洗個澡再上樓。”
“好久不見，衛燃。”雨傘下，一個略顯嘶啞的聲音溫和的朝衛燃打了聲招呼。
“馮馮先生？1衛燃後麵兩個字喊出來的聲音小的幾乎隻有他自己能聽到。
待雨傘下和自己打招呼的人點點頭，他立刻低頭看向了另一把紙傘下藏著的人，果不其然，還真就是曹啞巴！
“洪，我現在姓洪。”躲在雨傘下的馮懋耘幾乎貼著衛燃的耳朵說道，“洪儒。”
“這位呢？”同樣躲在傘下的衛燃指了指曹啞巴。
“他當然還是曹啞巴。”化名洪儒的馮懋耘笑著介紹道，隻是那平和的語氣裡，已經滿是滄桑和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