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與薑望一戰之後,他獨占乾坤的氣勢,就已經被破掉了,至今未能歸複……
從他現今還在找理由就能看出來。他完全無法接受那次失敗。
他眼睜睜看著一個任他拿捏的後起之秀,在極短的時間裡就超越了他。在萬人矚目的情況下,將他輕易擊敗。
這對極端自負的他來說,是太沉重的打擊。
但這事不能說破,隻能等雷占乾自己想通。貿然解開他的瘡疤,很可能導致其人一蹶不振。
“重玄家有什麼可能沾染邪教呢?重玄勝又哪裡是蠢貨?”薑無棄搖頭道:“如果薑望真的出身什麼邪教,根本不需要等到你來查。是定遠侯會手軟,還是博望侯會手軟?”
這道理再簡單不過,雷占乾自然想得過來。
“也是。”他歎道。
薑無棄想了想,將視線從書本上移開,語重心長地說道:“修行這種事情,有先有後,有快有慢。一時進度說明不了什麼,最後還是要看誰站得更高。表哥你的《九天雷衍決》,高妙莫測,修到儘頭,‘以雷象代天象,以雷法演萬法。’何等氣魄?高臥九天的人,偶爾看一看塵世便罷,又何必拘泥一時成敗呢?”
雷占乾沉默了一會,終究不願意繼續這個話題,轉而說道:“釣海樓長老那件事,你不順勢壓製他也就罷了,還保他做什麼?他居心不良,借我成名,我的雷璽都險些被他融了。”
薑望反殺海宗明之事,齊國內部其實是有不同聲音的。
有些人認為不必要為一個薑望與釣海樓鬨得太僵,當然這種聲音很微弱。堂堂大齊,還不至於對釣海樓低頭,更不至於保不住自家的人才。
但是薑無棄當時是旗幟鮮明的支持薑望的,認為薑望殺海宗明,完全是天經地義。不存在什麼破壞齊國在近海的布局。
薑無棄清楚,他的支持並沒有起到什麼關鍵作用,整個大齊朝堂,普遍就不認為這是什麼問題。雷占乾自己也知道這一點。但他還拿出來過嘴,無非是心中鬱結難解,隨意找個由頭。
儘管如此明白這一切,薑無棄還是很認真地回應道:“他是我大齊天驕。孤當然要保他。”
雷占乾撇撇嘴:“他又不是齊人。”
薑無棄把書合上,表情變得很嚴肅:“此話不許再說。他居齊屋,領齊俸,任齊職,忠齊事,為齊戰,怎麼不是齊人?”
他明顯有些生氣了:“不是生在齊地,才是齊人。使天下之大,六合之廣,起自日出,終自日落,心中向齊,便是齊人。使大齊先祖如表兄你這般短視,齊國還是海邊一漁村!”
雷占乾怨憤、不滿,抱怨誰,評判誰,這些都沒有關係。薑無棄都可以姑妄聽之。這是表親之間天生的親近。
但他如果說一些太沒邊界的話,做一些動搖大齊社稷的事情,那薑無棄也絕不寬容。這是作為大齊皇室子弟,必須維護的體統。
雷占乾再驕狂,也分得清主次,他是表兄,也是臣僚。
見薑無棄真的動了氣,他馬上妥協:“以後不說就是。”
但旋即又道:“薑望回臨淄後的這段時間,可是先後拜訪了薑無邪和薑無憂,又何曾拜會過你?你待他如何公正,他也不會向著你。甚至在將來……很可能成為你的絆腳石!”
薑無棄輕輕咳了幾聲,手按書冊,站起身來:“他不需要向著我。”
他緊著狐裘,似有些難堪春寒。
慢慢地往殿外暖和處走,隻淡聲說道:“向著大齊,就是向著我。”
雷占乾仍坐在椅子上,看著薑無棄那狐裘也掩不住清瘦的背影,隻感受到無比的自信、篤定。
那步子緩慢,但每一步,都像是踏著自己的江山。
他想。未來的齊國,一定是這個人的,沒有第二個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