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劍秋也不知是為何,腦海中忽然想起一幕畫麵:
也是一個夜晚。
他正在內院門前的小亭值夜。
一個清秀少年匆匆奔來,雖急不亂,開口便道——“黎師兄,有左道妖人在外院行凶,已有一名師弟遇害了!請您去主持大局!”
身上有傷,但麵色如常。險死還生,還能條理清晰,不卑不亢。
那或許不是他第一次與那少年見麵,因為同在城道院,總有見麵的可能。但卻是他第一次記住那少年。
而董師出來後的第一件事,是為那少年祛除屍毒。
那時候他便覺得,董師待這剛入內門的師弟不一般。很不一般。
董師性情剛直,處世嚴肅,很少會有那般柔和的時候。
“那師弟一定很優秀吧?”那時候他如此想。
後來也的確如此。無論是在三城論道上還是在三山城一行中,那位師弟都表現得非常出色。
他們也能算得上是朋友。
他這個曾經的敗犬,離群索居的獨行客,在那個師弟身上,又重新找到了夥伴的感覺。
再後來他去了郡道院,他們相約會於更高處。
那時候,他們都懷揣著自己的理想。他是想要永遠解決凶獸的問題,那位師弟的理想是什麼來著?當大官,功成名就,安定一方,讓妹妹有吃不完的美食、穿不完的新衣裳?
再後來……
再後來楓林城沒了。他也知道自己的理想,終不能成立了。
會是他嗎?
黎劍秋心中,忽然閃過這樣一個念頭。
他下意識地握緊了青色玉玨,將心神沉入其中。
屬於控元決的信息,緩緩流入心中。
一字一句,他都如此熟悉。董師曾一字一句地,給他講述過。
他感受著它們,咀嚼著回憶。
突然,在他的意念中,跳出一滴鮮血。
不,不僅僅是意念。
自那青色玉玨中,真正地跳出了一滴鮮血。
一滴鮮紅、飽滿的血液。
它直接撞進了黎劍秋的手掌,撞進了黎劍秋的身體裡!
痛苦!
劇烈的痛苦!
黎劍秋整個人都倒在地上,想大叫,卻叫不出聲來。
這滴血液好像有無窮的力量,直接穿入五府海,撞進了第一內府之中。
黎劍秋的這座第一內府,裡間原本空空如也。
這滴血液落進來……
嘀嗒!
似春雨落下。
浸入內府地麵,不見痕跡。
不,它留下了痕跡。
春雨落下,萬物發生。
黎劍秋的痛苦消失了,他感受到一種偉大的力量在孕育。
有一種蓬勃向上的朝氣,一種麵死背生的勇氣。
好似春風吹過荒蕪大地,人世迎來新春。
一顆碧色的種子,從內府地麵裡“鑽”了出來。
像是十月懷胎,一朝分娩。
它高高躍起,懸於內府穹頂。
碧色之光,由此燭照內府!
黎劍秋已經不再痛苦,蓬勃的力量在他體內不斷發生,但他並未起身。
他躺在地上,怔然……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這一滴鮮血,意味著什麼。
那枚青色玉玨,是張新涼所遺。它曾將張新涼的控元決,留給了董阿。
而董阿也在其間,留下了自己的痕跡。
這一滴血,是內府精血,神通凝華。是獨屬於生生不息神通的傑作。
這一滴血,在董阿死後方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