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敗。
已經被時代淘汰的古飛劍之術,一個不知從哪裡來的無名之輩。
乾脆利落地擊敗了他。
“勝敗乃兵家常事。”
他嘗試這麼寬慰自己。
可你白玉瑕又不是兵家。
很多次想要凝神修煉,卻總是想到那一戰,那一張唏噓的臉,那一對無神的眼睛——那麼頹廢的一個人,是怎麼爆發出那麼恐怖的殺力的?
在超凡世界裡,人到底應該堅守什麼?堅持什麼?是什麼讓一個人變得強大?
讀過很多書,懂得很多道理,但不知道怎麼走下去。
家族責任,身兼的官職,人脈的維護,應該讀的書,應該練的術……如此諸般種種,他索性什麼也不管。
在一個平常的午後,披一件月色窄袖長袍,什麼交代也沒有,就此離開了家門。
找了很久,終於又找到了這人——其人試劍天下,一路直行,已經到了梁國境內,甚至於梁都汴城都已是不遠。
“我說,你總跟著我做什麼?”死魚眼問。
儘管已經表達過很多次,鬢角都打理得一絲不苟的白玉瑕,還是認認真真地說道:“咱們再打一場。”
“不打行不行?”
“不行。”
死魚眼轉身就走,剛才那兩個問題,好像已經耗儘了他所有的力氣。以至於他走路的時候,都懨懨的沒精神。
白玉瑕不是沒有試過強行挑起戰鬥,比如突然刺他一劍。
但這廝根本不閃不避,總是一副有種你就殺了我的樣子,甚至會突然停下來找個地方曬太陽睡午覺。
他發現自己甚至是被當做衛兵來用,因為這廝睡得實在是太放鬆。
複盤先前在越國境內的那一戰,有太多不儘人意的地方。因為被革蜚壓製出了陰影,精神狀態並非巔峰,未能完美發揮自己……
說是給自己找理由也好,說是無法麵對失敗也罷,白玉瑕真的很想再打一場。
但這人怎麼都不同意了。
伱挑戰我,我應了。我挑戰你,你不理?
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白玉瑕緊跟其後、亦步亦趨:“請接受我的挑戰。”
死魚眼頭都懶得搖,隻漫不經心地抬了抬眼,看了一下天色,便轉道往林中去了。
白玉瑕知道,他又要找地方睡覺。
雖然這時候正是黃昏,夕陽猶有幾分餘烈,沒有幾個人會在這時候入睡。但死魚眼是絕不會辛苦自己多趕一點路的。
跟了這麼些天,白玉瑕對這廝的風格,也算是有些熟悉了。能躺著絕不坐著,能坐著絕不站著。
若是給他一塊木板,一條河,他能直接漂到汴城去。
果不其然。
隨意地繞了幾繞,死魚眼就找到了一顆枝繁葉茂的大樹,飛身上去,躺在了橫叉上,舒服地閉上了眼睛。
彆看這廝這般漫不經心,你若真的仔細觀察,會發現附近沒有哪個樹杈比這處更合適、更舒服。
白玉瑕飛身飄在空中,靜靜地看著他的睡容。
未幾。
胡子拉碴的男人,忍不住睜開死魚眼:“這位兄台,要不然你也休息一下?”
白玉瑕執著地道:“你總要告訴我,你為什麼不肯跟我打?”
“我要怎麼說,你才能放過我?”
“怎麼說都不行,必須要答應我再打一場。”白玉瑕很嚴謹:“但是我希望你實話實說。”
死魚眼又閉上了死魚眼。
白玉瑕也不做彆的事情,就雙手抱懷,懸立在旁邊盯著。
死魚眼深吸一口氣:“什麼愛好啊?你們怎麼都喜歡盯著睡覺的人?”“我們?”白玉瑕不解。
死魚眼很是心累的樣子,仍然保持著睡覺的姿態,隻懨懨地道:“麻煩。”
“什麼?”白玉瑕更迷惑了。
死魚眼道:“你不是問我真正的原因麼?原因就是這個。麻煩。”
“……你去越國挑戰我的時候,怎麼不嫌麻煩?”白玉瑕有些生氣:“而且我沒猜錯的話,你現在是要去挑戰黃肅吧?你怎麼不嫌麻煩?”
死魚眼有氣無力地道:“贏一次就夠了……”
他的聲音愈來愈低,直至發出均勻的呼吸聲,卻是就這麼睡熟了。
白玉瑕默默地盯了一陣,隻好去旁邊打坐。實在沒想到這廝能這麼快就習慣被注視——還真是抵抗不了就享受啊。說起來他還真羨慕這份隨遇而躺本事。
……
“向前。向前?向前!”
那聲音熟悉而又遙遠。
不曾模糊,永遠深刻。
“……又來?”向前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醒了過來。
此時夜色已深。
明月高懸。
月光穿過林隙,落在他毫無表情的臉上。
真是麻煩的舊夢。他懨懨地想。
還未從那種悵然的情緒中解脫出來。
忽而微風輕動。
那個膚色白得有些耀眼的年輕男子,又懸在了旁邊。
很認真地看過來,不知第幾次重複:“請接受我的挑戰。”
這種“奮鬥人”,向前見得多了,清楚地知道,贏他一次兩次根本沒有用。這種人隻會不斷地找出自己的問題、不斷地修正、不斷地進步,然後不斷地挑戰。
他才不會上當。
於是又閉上了眼睛。
“你躺著也是躺著,為什麼不起來跟我打一場呢?”白玉瑕很不理解:“我雖然輸給了你,但總歸也能給你補充一點戰鬥經驗吧?哪怕隻是當成你挑戰黃肅之前的熱身,你也不吃虧,何樂而不為呢?”
“我躺著也是躺著,那我為什麼不躺著呢?”向前反問。
“這……”白玉瑕一時無言以對。
向前又歎了一口氣,他總是接二連三地歎氣。
“這世上有兩種人。一種人永遠不會被改變,永遠不會放棄,永遠努力。這種人叫薑望。還有一種人,永遠不願意努力,永遠想放棄,隨便這個烏煙瘴氣的世界怎麼改變,這種人叫向前。”
“你喜歡挑戰的話,應該去找前者,他一天揍你八百遍都不帶重樣的,甚至可以在你身上試驗他所有的道術構想,他的創意無窮,熱情無儘。你來找我,我隻能說,恕不奉陪。咱們隻有打一次架的緣分。”
“你知道一個壓根不愛努力的人,被責任或者承諾什麼之類的鬼東西逼得要努力,會有多累嗎?”“練劍已經消耗了我的全部心力,我已經沒有精力去應付彆的事情了。”
“包括你的心情。”
向前最後咕噥了一句,側了個身,又複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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