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安侯府的大廚,是有一回晏賢兄過府來赴宴時自帶的——一開始自己帶酒,後來自己帶家具,再後來自己帶廚子,這也是與晏賢兄感情漸篤的證明。
薑武安侯自不會傷了好友的盛情,吃過那一頓後,當場就拍板讓人留下了。這廚師手藝是當真不凡,入府之後,重玄勝都來得更勤了。
因張臨川替命雷占乾之事,重玄勝在鹿霜郡好一番整治。整治得很好,彆的且不說,博望侯府武安侯府裡的美酒,那是越喝越多,已經填滿了酒窖。
口腹之欲雖是俗事,可俗起來真的很快樂。
薑望、向前、白玉瑕,再加一個褚幺,是大口吃喝,歡聲不斷。
褚幺不被允許喝酒,吃飽了之後便被趕去練字。
剩下三個人,則是慢慢喝,慢慢品。
待得滿嘴流油了,眼神也有幾分恍惚了,向前拿起餐布便是一抹,又將樽中殘酒一飲而儘,打了個滿意的酒嗝,遂便起身。
“走了!”
他如是說。
聲如收劍藏冷鋒,乾脆,利落,果決。
薑望沒有起身,隻抬眼看著這家夥。
因是好友相聚,特意未作控製,此刻酒有三分微醺。
輕笑著道:“我以為你會留下來幫我,就像當初在青羊鎮一樣……為什麼?”
向前的麵容,在淩亂的須發裡不甚有輪廓,眼皮無精打采地耷拉著:“我的勇氣已經用完了。”
不等薑望說些什麼,又轉過身去,哈哈大笑著,大搖大擺地往外走:“再去天下轉轉,攢點勇氣再回來!”
白玉瑕並不知道向前這是為什麼,但是他尊重向前的選擇。
現在更需要尊重薑望的默許。
故而隻是起身道:“我送送你。”
而薑望獨自坐在位置上,手裡拿著一樽酒,慢慢地飲儘了。
臨淄當然是個好地方。
是東域的權力中心,是世上最有名的雄城之一。
這裡有龍虎相競,這裡有世間繁華。
它能夠滿足人們的一切欲望,包容人們的一切野心。
當然值得天下英雄於此爭風雲。
但對向前來說,這座霸國王都更是意義深遠。
這是道曆三九二一年十一月十六日,唯我劍道當世唯一傳人向前,生平第一次,踏足臨淄。
……
……
聲名越重,越是難以像以前一樣自由。
從前他薑望穿郡過府,幾人識得他來?大可以大搖大擺。
如今他再想要悄悄潛去雲國見安安,難度比以前高了百倍不止。
就如這一次他特意出海,想要當麵感謝竹碧瓊,也必須要考慮到武安侯這個身份所代表的政治意義。
隻能輕裝簡行,做賊似的偷偷摸摸。
但即便是這樣悄悄地來,他也未能見到竹碧瓊本人。
白玉瑕帶著薑望的親筆信上門求見,信是收下了,竹碧瓊本人卻未露麵,說是正在閉關。
“她手下的人傳了句話,說什麼正在修行的緊要關頭,不便見客。”已經完全適應了門客角色的白玉瑕,如是彙報道。
薑望本人是不方便出現在月牙島的。
公開出現會讓人緊張,藏頭露尾更讓人警惕。
故而隻好停在海上,讓白玉瑕去送信求見。
上一次來近海群島,竹碧瓊也是說什麼還不是相見之時。
但薑望是到這一次才後知後覺地發現,竹碧瓊似乎是在有意避開自己……逐殺李道榮的時候,怎未見修行緊要?
他不知道竹碧瓊是怎麼想的。從天府秘境出來後,竹碧瓊就不再是那個一眼就能讓人看透的小姑娘。隻兩次毫無保留的主動幫忙,還能夠證明當初的友情。
竹碧瓊肯定有竹碧瓊的理由。
薑望也隻能接受。
總不能堵到人家門口去?
搞不好釣海樓還以為他又要來一場天涯台之鬥呢。
武安侯堵門和薑青羊堵門,是完全不同的概念。一個判斷失誤,釣海樓和決明島直接打起來也說不定……
說起來他本人既然再一次出了海,就很應該找釣海樓那位“惜未晚生十五年”的陳治濤切磋一下的。
但看在竹碧瓊的麵子上,他也就沒有生事。
現在的陳治濤……不會是他的對手。
甚至放眼整個釣海樓,四大靖海長老以下,他都自負可以橫掃。
“那就走吧。”他對白玉瑕道。
“接下來咱們去哪裡?”白玉瑕問。
此時小舟浮碧海,潮聲一疊疊。
頭戴鬥篷、獨立船頭的薑望,隻淡聲說了句:“萬妖之門。”
……
……
超凡之修士,享受了世間超凡的資源,自然也應該承擔超凡的責任。
當然,不是每個修士都有這樣的自覺。
也是在國家體製大興之後,一些超凡之責任,才成為共識,而不是僅在於自身的道德驅使。
很多人都覺得,自己能有現在的修為,都是自己一步步修行上來,靠的是自己的努力,並沒有獲得什麼幫助,當然也不必要回饋世界。
殊不知“現世安穩”從來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他之所以能夠安穩修行,本身就是無數人奮鬥的結果。
在東域,每個外樓境修士,都有出海的責任。
而在齊國,每一位神臨修士,都至少要參與鎮守一個月的萬妖之門。
薑望當然不會逃避自己的責任。
眾所周知,萬妖之門的曆史,要追溯到上古時代。而萬妖之門的位置,立在中域,就被鎮壓在天京城下。
但在很早以前開始,天京城那裡就不再是萬妖之門的唯一入口。
最早當然是景太祖於萬妖之門上方建立天京城,也建立起最強盛的大景中央帝國。稱是“有景一朝,天子守國門。”
此前也有一些稱之為“國”的所謂國家存在,但體製都難稱健全,與部族時代也沒什麼區彆,更看不出超越宗門的地方……零散不成氣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