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望聽著便是一愣:「你怎麼知道我要去迷界?此事天子與我也隻是說了一個意向,應當還沒有知會決明島?」
慣來大大咧咧的廉雀,也意識到問題所在:「這事情早就傳開了,都說天子有意讓你去迷界建功。讓你跟著祁帥打幾場順風仗,好回來加官進爵。」
傳這話的人其心可誅!
薑望如今已經是食邑三千戶的軍功侯,不與那些世襲的比,是年輕一輩爵名第一。齊國無公爵已是慣例,再往上,他的爵位已沒幾次可進。無非
萬戶侯,無非世襲。
加官亦是難題。
他今年才二十二歲,但再往上走,不是政事堂就是兵事堂。除這兩個機構之外已經沒有地方能放得下他了。
封無可封,有時是取禍之道!
他自己向天子求賞時,要的也都是修行方麵的資源。既珍貴,又不影響名爵,不給皇帝添麻煩。
如今竟是誰,要讓他成為這個「麻煩」?
再者說了,以他今日之盛名。去戰場之前哪有大張旗鼓的?
大齊第一天驕、剛從妖界歸來的人族英雄,要去迷界建功。海族焉能不往死裡針對?
相較於廉雀難看的臉色,想明白問題所在的薑望,表情卻十分平靜。隻道了聲:「齊國太大了!」
「要不要去查一下,是誰在傳這些話?「廉雀問。
薑望笑了笑:「這種事情怎麼查得出來?但提升我的壓力.....我所願也!」說罷,他將戴在胸口的不老玉珠一把扯下,握在手心,縱身躍進了螭潭中。
雷蛇觸水,將他激起的漣漪打碎。
而他像一杆投槍,毫無遮掩地往水底深潛。除了入水的那一聲響,竟再無餘聲!
螭潭深不見底,潭水極寒。
薑望獨潛此間,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孤寂感。
潭水明明清澈,視線卻不能穿透三丈之外。那種不允許洞察的幽暗中,仿佛潛藏著某種恐怖的事物。
繼續往下,剖水如斬冰。
很快就來到了《大夏方誌》所記載的九百丈的神臨之限。此時身上各處肌膚,已有針紮般的痛楚。
薑望表情輕鬆。
他雖未能逾越此限卻是純粹憑借肉身力量來到此處,並未動用半點神通。這是在妖界無數次被摧毀又無數次重構的肉身!
僅以肉身強度而論他現在甚至敢同重玄遵硬碰硬。
重玄遵身懷重玄神通,每日千百次地錘煉體魄,肉身強度當為同階之冠。可即便是重玄遵,也不可能有事沒事摧毀自己的肉身再重鑄。重玄家再豪奢,也支持不了他的恢複。
更彆說像薑望這樣,承受世間極刑,被犬應陽困在光裡,無限次地絞殺,以至於連如意仙衣那極其苛刻的隱藏傳承都激活。
薑望純以肉身下潛,就是為了驗證自我。
此時來了興致,極速遊向潭壁,就要來個刻字為記,到此一遊。
螭潭像一個大肚瓶,瓶口「方七百步」,瓶身卻遠不止此。薑望在九百丈的深處,疾遊近一刻鐘,方才觸及潭壁。
但留字的興致卻一下子消失了。因為潭壁上早有刻痕。
不知是何人在何年留下此道字,字曰——「神臨之限」。
這四個字寫得古拙藏鋒,自是一等妙品。
可螭潭在這個深度已是如此廣闊,區區幾個刻字根本渺小。在視線不能穿透三丈外的情況下,薑望卻恰恰好能撞上這四個字,似也是一種冥冥中的提醒。
薑望靜靜地看著這四個字,隱約有一種熟悉感,卻不知從何而來。
他搖搖頭,也不做彆的,隻攤開右掌,讓早已枯竭的不老玉珠,***在這寒潭之中。
咕咕咕,咕咕咕。
手中的不老玉珠,忽然開始冒泡,似是成了活眼。水泡越來越多,越來越密,水聲也越來越來急。
這顆白色的不老玉珠,就在薑望的掌中,化成了一道溫熱的潛流。如有靈性一般,在這極寒的深水處遊動!
它像一條活魚,瞬間擺脫了掌控,在寒潭裡穿梭如電!薑望完全可以感受到它的雀躍、它的歡愉。
一點琉璃之光自眉心泛起,頃刻遊
遍全身。螭潭寒水所帶來的痛楚,已如雲煙散去。
塗扈所贈的玄天琉璃功,在妖界一行之後早已大成。真正抵達了「淨如琉璃,廣似玄天"的無上境界。
此刻逐水而走,全無半點滯澀。
追著不老玉珠所化的潛流,在螭潭中遊走,此身一半在熱,一半在冷。倏忽上下,俄而左右。攪得暈頭轉向,一時不知身在何處。
於某個時刻,薑望躍身而起,如遊魚破水,已在高空!廉雀抹了一把臉上的水花,醜臉愣怔地看著眼前。
薑望亦在空中回望,但見得在螭潭旁邊,竟然出現了一眼小泉——不老泉!
此泉一周約莫隻有三十三步,正正地嵌在螭潭不遠處,有如日月並行。水麵亦清澈,水深亦不見底。唯獨潭水冒著熱氣,顯是一眼溫泉。
「這就是不老泉?「廉雀愣愣地問。薑望飛身下來,掬起一捧泉水。
作為老山封主、不老玉珠認定的主人、攜帶不老泉回家的「有緣者他完全能夠觸及這眼不老泉的根本。
故而笑道:「現在隻能算是「老泉「。要恢複不老「之功,還不知要等多少年!」
無源之水,無寶之山,它們失去彼此太多年。那些漫長時光裡的缺失,需要時間來彌補。
廉雀若有所思:「當年螭吻逃到這裡,悲泣而東,血淚成寒潭說不定就是在找不老泉,沒找到才哭成那樣。」
人皇烈山氏煉龍皇九子為九橋,已是中古時代的事情。那個時間點,不老泉的確已經被搬走。
將不老泉放回不老山,也算是完成了與不老玉珠的「約定「。薑望隻有因果償清的輕快,便笑道:「興許如此!」
廉雀也暫停了打鐵,走上前來,用竹筒舀了一筒水,細看半晌,道:「或許也不用等那麼多年,等我翻翻廉家的古籍,興許能有辦法加快恢複。」
薑望隨口道:「那就麻煩你。」
廉雀乜了他一眼:「你好像並不期待咱們的武安侯已經可以無視此等天地之寶了嗎?」
薑望道:「我很期待它,但我更期待自己。」
廉雀嗐了一聲:「從妖界回來之後,你大有不同!」薑望笑眯眯地看著好友的醜臉:「你還是一樣。」
便在這個時候,心中響起獨孤小的聲音:「老爺,府中有人拜訪。」「何人?」
「長得很是漂亮,她說她叫夜闌兒。」
薑望皺起眉頭,這個漂亮女人可麻煩得很,在心中回話道:「說我不在。」
獨孤小的聲音傳回來:「她說張臨川的替命分身之一楊崇祖,是她殺的。「
薑望便不再說什麼,瞧了廉雀一眼,便轉身下山。要的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