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煞我也!」
驀然響起的一聲怒吼,令長夜更靜。
一時之間,方圓五裡之內,家家熄燈,戶戶噤聲。連馬都咬緊了嚼子,狗都夾住了尾巴。
這是獻穀之中,一個尋常的夜晚。
鐘離家的大公子在房間裡暴跳如雷,滿嘴都是些「偷襲」、「無恥」、「爺還沒來得及使力」。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他堂堂鐘離炎,在太虛幻境這種完全抄襲演法閣、根本無法涉及生死的破地方,連福地七十二名都守不住?
要死了。
若不是家主老爹來信,反複強調太虛幻境的重要性,他天下第一天驕鐘離炎,壓根都不會正眼看這小孩子過家家的地方。
結果上個月才加入,輕輕鬆鬆贏得福地挑戰的入門資格,還想著這個月一路過關斬將,給鬥氏小兒多招幾個麻煩,結果轉頭就被打出門去?
這是何等丟臉的事情!
怒著怒著,鐘離炎忽然又笑了。
還好丟人現眼的是鬥昭!
他刻意用了刀法,還利用早先修術的經驗,以秘法自擬靈域,演得不知有多麼像。除非鬥昭親至,不然很難發現那不是真鬥昭!
鐘離炎笑著笑著,眼前突然一黑,一個巴掌蓋在了他的臉上,他的人也被扇在了地上。
腦子懵了一下.....這種感覺,跟剛才在太虛幻境裡,被那些念頭轟炸的感覺十分相似!
他一個翻身站起,雙手拔出南嶽重劍,晃了晃腦袋,才看清突然闖進房間裡扇他的身影——大半夜的還一身甲胃、自以為威風實則很蠢、本該還在丹國坐鎮的鐘離氏當代家主鐘離肇甲!
麵目威風的鐘離肇甲把眼一橫:「還衝我拔劍,造反呐?」這位鐘離之主,在唾沫橫飛中,極具壓迫感地往前走:「大半夜的在這裡發什麼病?又吼又叫的,奔喪啊?!你族長老子還在這裡,活得很好!」
鐘離炎訕訕地收了劍:「本能反應本能反應,爺還以為有人偷襲呢......」
嘭!
鐘離肇甲抬腳一記當胸踹:「你是誰的爺?」
鐘離炎滾了幾圈又爬起來:「誤會,爹,都是誤會!跟鬥昭那廝說慣了,一時滑舌!」
鐘離肇甲想想氣壞自己身體也很虧,便暫止怒火,沉聲問道:「你剛一個人在房間裡喊什麼,又笑什麼?」
說著說著怒氣又上來了,伸指點著道:「你剛才的笑裡,有一種愚蠢的狡猾!你知不知道?」
短須鷹眼、樣貌其實頗有幾分乃父威嚴的鐘離炎,剛才一個人在房間裡賊笑的樣子,真的是非常怪異,很沒有貴族氣質。讓鐘離肇甲覺得很丟臉。
「嗐!」鐘離炎忍氣吞聲,轉移重點:「爹,你須不能怪我。你讓我試試太虛幻境,我馬上就試了。但這個勞什子太虛幻境,裡麵對手太弱,我都不知參與的意義何在!白白浪費時間嘛!」
鐘離肇甲半信半疑地瞧著他:「太虛幻境那個福地挑戰,你打到第幾了?」
「什麼福地挑戰?太虛幻境裡還有這個嗎?「鐘離炎瞪大了無辜的眼睛:「我還沒注意到。」
鐘離肇甲恨鐵不成鋼:「你能不能上點心?對現在的你來說,太虛幻境最大的價值,就是福地。你有沒有認真看老子的信?」
「看了!看了!明天開始一定認真研究福地!「鐘離炎繼續忍氣吞聲,繼續轉移重點:「主要是這偌大的獻穀,事務太繁,兒子處理起來,很勞心啊。一時忽視了太虛幻境,也情有可原的!」
「老子沒把獻穀交給你管啊,不是有文林長老...."鐘離肇甲愣了一下,瞬間火冒三丈,拔出腰刀來:「你又趁老子不在,
把文林家老綁起來了是吧?」
「沒有沒有!絕無此事!」鐘離炎大聲解釋:「是軟禁!這回是軟禁!」
鐘離肇甲怒極反笑:「老子再三跟你強調,你九歲那次,文林家老鞭笞你,是老子的意思。這些年來你是逮著機會就報複,逮著機會就報複!軟禁是吧?你給老子跪好,老子今天給你來點硬的!」
鐘離炎房間裡的乒乒乓乓,也是獻穀之中,尋常的夜晚。也不知過了多久....
獻穀沒幾個人敢在這種時候計時。當鐘離肇甲終於腳步輕鬆地離開。
鼻青臉腫的鐘離炎,等了一陣之後,才抬起頭來。堅持在地上爬了一陣,爬到床榻邊,就蘸著鼻血,在床底那密密麻麻的「正」字後麵,咬牙切齒地又加了一筆。
「第五千三百九十六次受氣。我再忍!」
「等咱脊開二十四重天,第一個撥亂反正,重振家聲,叫你解甲歸田!「
薑爵爺不是個記仇的人!
不像某些複姓鐘離、鷹眼短須、佩戴重劍、棄術修武的。雖然某些人屢次挑釁、屢次大放厥詞..張口小白臉,閉口彆浪費時間,他也並不放在心上。
就連曾仗之與真妖犬應陽拚命的絕殺手段,也舍得給此人欣賞。
也真的.不浪費這位大爺的時間。當機立斷定乾坤,都不給其解放自我、真正展現實力的機會。
當然,囿於太虛幻境福地挑戰的規則,作為最末福地的守關者,在第一次贏得福地所有權後,必須再守關一次,才能獲得往上挑戰的資格。而他非常相信那位「熟人」的臨彆宣言,知曉以那人的性格,一定會鉚足了勁卷土重來,不報仇不罷休。
他也做好了再次招待的準備,務必要給這廝留下深刻的印象。
在為老朋友貼心地做好三套戰鬥方案之後,獨孤小的聲音響在門外:「侯爺,貴邑城那邊已經做好準備了。」
薑望放下第四套戰鬥方案的設計,推門而出,踏空疾行,須臾便至貴邑。
舊日的大夏皇宮已成為大齊天子行宮,仍以夏宮名之。千百年後,世人恐怕隻知道這是齊天子避暑行宮,而不知世間曾有夏。
南夏總督府一開始隻是借用原先的武王府處理政務,在局勢徹底穩定之後,便將武王府全盤改建,真正立成了全新的南夏政治中心。
薑望的目的地便在此處。
準確的說,其目的是位於南夏總督府的、國家級彆的傳訊法陣。
整個南夏,不算基本不外顯的司玄地宮,薑望乃是僅次於蘇觀瀛和師明珵的第三號權勢人物。
雖不肯沾染政務,未有執掌實權,但在南夏自有超然的影響力。
橫飛四境不在話下,調用傳訊法陣也隻是一道手令的事情。
之所以他還需要等上一等,要在獨孤小通傳之後再過來,主要是因為傳訊法陣那一邊的極霜城需要時間準備。
極霜乃雪國首都,建立在這座城市裡的國家級傳訊法陣,也是雪國與外界聯係最多的地方。
先前謝哀成就冬皇之時,雪國閉關鎖國長達數月。
但其實便在平日,雪國與外界也絕少交流。絕大部分的商道、信道,都由三座專門的關城來負責。
這一次大齊武安侯請求跨境與位在雪國的好友——出身青崖書院的神秀才子許象乾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