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知丁卯第一海巢實力最強,且通過全力進攻,已經對該海巢的防守強度有所認知。
已知鼇黃鐘能夠通過某種方式,從一座海巢轉移到另一座海巢。
已知鼇黃鐘是名將,有足夠的軍略和力量,且非常謹慎地選擇了烏龜式的戰法,主打一個閉門不出。無論怎麼示以弱點,都堅決不露頭咬鉤……
薑望心中盤旋著到目前為止所有的知見,隨口命令大軍繞過第三海巢,殺奔第四海巢。
浮島又或海巢的選址,並不是哪方高層一拍大腿就做決定。
它們通常是停在一方界域必然會產生迷晶的地方,這種地方又被人族樸素地稱為「迷晶礦洞」。
一開始還有天運之窟一類的花俏名字,後來都被言簡意骸的礦洞兩字所取代。
迷界自身孕育迷晶的過程,好似禽鳥下蛋,總是一顆一顆地蹦出來。多少不定,速度不定。迷界的一切都是混亂的,就連迷晶的誕生,也沒有規律可言。
關於迷晶礦洞,唯一確定的是礦洞的位置。
已知丁卯界域的野外,現在完全是人族的自留地,具備超凡修為斥侯四處橫飛,根本沒有對手。也就是說,丁卯海族在海巢之外,相當於半個瞎子。
鼇黃鐘之所以能第一時間得知薑望揮軍的目標所在,並且及時完成支援,自然是因為各個海巢之間的傳訊法陣。
所以這一次大軍還未趕到第四海巢,先鋒隊就先將一座三丈高的黑色金屬方碑抬到了海巢之外,就地放置,輸送氣血,嵌入足夠的道元石,然後將之啟動。
此乃大齊獨有的軍械「沉默碑」,由大匠公孫革所創製。
當然做不到像齊夏大戰那樣,齊軍在阮泅的主導下,以星辰為陣,直接斬斷傳訊的規則,讓任何形式任何強度的遠距離傳訊都不能實現。
但在一定範圍的空間裡,「沉默碑」對於文字和聲音的遠程傳遞,也能夠及時地進行阻隔,使之「沉默」。
現在第四海巢裡的海族,在海巢之外,成了完全的「瞎子」。
當第四海巢忽然失去傳訊的能力,它說明什麼?這件事情本身即是在告知,第四海巢已被人族大軍定為軍事目標。
也就是說,通過這樣一個行為。
鼇黃鐘已經知道武安大軍在第四海巢這裡,薑望也知道,鼇黃鐘趕到了第四海巢。
同時它們雙方都知道對方已經知道。
而後薑望駐軍不發。
大軍靜靜地停駐在沉默碑之外,停在第四海巢無法準確觀測的位置。同時斥侯四遊,禁絕海族窺探。
現在對鼇黃鐘的大考已經開始!
因為第四海巢的通訊已經隔絕,第四海巢中的海族,無法通過傳訊法陣得知另外五座海巢的情況。他們甚至不知道,人族大軍是否將主力都屯駐在第四海巢外。
這無關於鼇黃鐘的軍事能力,這是情報喪失的惡果,亦是野外作戰能力被輾壓的必然。
到了這一步,丁卯海族或許隻能依靠鼇黃鐘自由來去的能力,反複往來六座海巢,不斷確認人族大軍的主要進攻目標。而支撐鼇黃鐘來去自如的,無論是神通,還是某種寶器,又能反複持續多少個回合?
這一步懸刀掛門,勝於千鑿萬擊!
當然,鼇黃鐘也可以藏身於海巢深處,繼續不動聲色。就像他之前在第一海巢和第二海巢所做的那樣,一直等到護巢大陣極大消耗之後,才在關鍵時刻出手。
鼇黃鐘往來諸海巢固然消耗甚巨,武安大軍轟擊護巢大陣的猛烈攻勢,又能持續多少次?
但在薑望這裡,他還有一張牌——
鼇黃鐘兩次出手截斷薑望的攻勢,早就
被念塵係住。
他早就可以感知鼇黃鐘的所在,但佯作不知,仍以沉默碑向鼇黃鐘發起鬥智鬥勇的挑戰。讓鼇黃鐘以為,這是一場雙方互相試探位置,以自身消耗窺探對方底牌的賭局。
其實他是看著鼇黃鐘的底牌與之上賭桌!
三個時辰在具體而茫然地等待中也頗為漫長,不過在默默修練的薑望這裡,隻是轉瞬而過。
「侯爺,咱們要等到什麼時候?」匡惠平走上飛雲樓船,主動請戰:「兄弟們已經休息夠了,末將願為先鋒,為侯爺衝擊敵門!」
「匡將軍沉穩篤實,也頗絕難耐,鼇黃鐘隻會更著急。」薑望遠眺著並不在視野裡的第四海巢,握滅了指尖的靈動火焰,淡聲道:「傳令下去,先用飯。」
匡惠平愕然,但也老老實實領命離開。
「侯爺。」方元猷在一旁小聲提醒:「兄弟們出來已經很久了,船上帶得迷晶數量有限,需要注意儲量,小心異化的威脅。」
薑望拿過清單看了幾眼,又遞回去:「時間足夠。」
他清楚鼇黃鐘的位置,知道這位海族名將什麼時候在第四海巢裡,又在什麼時候離開。所以他有足夠的耐心來考驗對手。
鼇黃鐘已經在第四海巢反複來去五輪了!
這足可以為焦切的佐證。
焦切的情緒往往會放大問題。
他在等待鼇黃鐘的錯誤。
「不對勁!」
第四海巢裡,鼇黃鐘那張因為沉肅而過於顯老的臉上,有一絲難以察覺的興奮。
「已經足足四個時辰,人族大軍都沒有新的動靜。」
他邊說邊搖頭。
「齊國這個武安侯,不應該如此從容。他大軍出行,每時每刻都是消耗,又連番轟擊護巢大陣,士卒疲、軍需乏,而我坐守雄關、倚靠大陣,以逸待勞,他怎麼可能比我從容?」
他在海巢內部最高的橋梁上,來回走了三步,再抬頭時,已經有了決定:「傳令下去,遷移海巢!」
「王上!」第四海巢的駐巢統帥難以置信:「咱們的防禦工事都在,大軍未失一部,何故您要遷移海巢?」
海巢固然是戰爭堡壘,在建立之初就有移動的功能。
但遷移海巢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海巢的選址,往往附著於迷晶礦洞。它要固定下來,在混亂的惑世裡,創造一個小小的海族的淨土,需要付出巨大源能,也需要長期的經營。
貿然遷移,是巨大的資源損耗!
丟失這裡的迷晶礦洞,亦是將惑世最重要的戰略物資拱手讓人!
這叫他如何不驚?
鼇黃鐘早已在心裡算過了損失,隨口道:「薑望已經發現我的位置了,雖然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
「他發現了您的存在,不敢攻來,不正說明外強中乾嗎?」這駐巢統帥完全沒有聽懂:「他隻是豎一塊沉默碑,咱們就遷移。他若豎碑於另外幾座海巢呢?」
鼇黃鐘平靜地道:「也遷移。」
「損耗何等之巨,且是未戰而失!」駐巢統帥咬牙道:「末將實在難以理解!」
總算在今日找到了幾分對弈的樂趣,鼇黃鐘稍微多了點耐心,與他解釋道:「人族有一部兵法說,失地存人,人地皆存,失人存地,人地皆失。你當熟記。薑望這樣的天驕,不會一輩子守在這裡。你們今日失去的來日都可以奪回來。」
「可咱們這裡風平浪靜,人族大軍根本不敢打過來。」駐巢統帥仍是不解:「看不到失地的風險,更看不著失兵的風險。」
鼇黃鐘看了他一眼,終不耐煩再多說:「執行本王的命令。」
於是第四海巢禦風而起,轟隆隆自往第一海巢方位而去,也自然地離開了沉默碑的籠罩。
隻留下正在吃飯的、麵麵相覷的人族大軍,和立在樓船船首,擰眉不語的薑望。
薑望的確等到了鼇黃鐘的變化。
但等到得不是鼇黃鐘消耗過大、自由來去的能力受限,也不是這位海族名將的行險一搏,而是壁虎斷尾。
從雙方開始接觸到現在,他們並沒有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正麵碰撞。可鼇黃鐘是一縮再縮,現在是連迷晶礦洞都能放棄,實在是謹慎到了極點!
恰恰是這樣的對手,讓薑望根本看不到撲滅敵軍的可能。
當鼇黃鐘決定遷移海巢,他所能遭遇的最壞的結果,也就是五座海巢都遷移。
而丁卯區域的任何一座海巢,都不可能再被人族攻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