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聯之橫批是什麼?是亙古之明月!
從來不需言語,任憑世人描述,它顧自皎潔,顧自照亮每一個應該有它的長夜!
雷霆不能擊垮它,驟雨不能阻攔它,黑暗不能掩蓋它。
它在血雨之中沉默地上升。
它在楊柳的眼中,在白玉暇的眼中,在懷島上所有幸存者的眼中,一點一點地爬上高天,撕開雨幕,撞破雷雲。
它當然也在釣龍客的眼中。
坐在這
懸崖邊上看海,天與海都不明朗。直到一輪明月起於遠方,好像是從海底躍起,而後越飛越高,無可阻擋。
皎白的月光照亮海麵,也點亮了高崖。
天涯台崖壁上的那一行刻字,由此熠熠生輝-
海上明月起,於此望斷天涯。
海上明月,起在此時。
無論近海,迷界,抑或滄海。所有活躍著海族的地方,都有偉大的變化在發生。
所有關聯於此的存在,無論是否有意,都在見證這場躍升。
於皋皆是「所見即所得」,於其他是「所見即認可」。
皋皆的強大已經無需再贅述,而他正自「強大」走向「偉大」!
咕嚕嚕嚕,咕嚕嚕嚕··
一頭又一頭巨大的戰爭惡獸,從更巨大的戰船的旁遊過。
雖已經徹底宣告報廢,殘骸仍舊如山。
東海龍宮外的戰爭已經結束,過多的海族軍隊,要去到該去的地方—去娑婆龍域肯定是來不及,亦無此必要。
當整體的躍升完成,海族整體實力得到膨脹,在迷界這裡獲得短期的力量優勢,為何不能反過來,去掀蒼梧境,天淨國?
沉舟側畔,過儘千帆。
翼王水鷹地藏盤坐高穹,靜靜地感受著海主本相的變化。
這一次的族群躍升,越是底層,受益越大。它是一種生命本質的升華,在初生者的身上,能有更完整的體現。
但對於他這樣的真王,也不是全無作用。他作為海族的一員,亦能從生命本質的躍升中,窺見皋皆陛下的偉大痕跡。
那些已經走到關鍵時刻的強者,想必更能從中獲取靈感。
這一次種族躍升若能順利完成,海族強者必然井噴!
他又睜開眼睛。
不知道為什麼,隻要閉上眼睛,那個血汙中的笑容,就總會出現在眼前!
明明已經天階法術洗樓船,將其徹底打死,未留半個活口·····雖未能阻止那福禍之門。
水鷹地藏完全信任自己的力量,但也的的確確,始終無法驅逐不安。
他索性便睜著銳利的眼睛,冷冷地注視著福澤戰船的殘骸,心中忽起一念,於是抬手遙按,打算將這艘戰船的殘骸、包括戰船上的殘甲死屍,也都一並碾碎,碾為更具體、更細微、更不存在變故的事物。
但在此刻,他忍不住抬頭他看到了月亮!迷界竟然有月!
堂堂真王,駭然失語!何止是他水鷹地藏呢?
即便是在己酉界域,幾位衍道強者交鋒的戰場,即便整個己酉界域裡裡外外的一切,都幾乎被衍道強者的恐怖力量所浸染。
天空還是出現了月亮。月兒還是走到了中天。
它明明懸照此界,但仿佛不同任何存在發生關係。
它並不影響仲熹的囚封,也不影響占壽針對命格的殺著,甚至不乾擾睿崇顯化高穹的那張神聖巨臉,沒有遮掩赤眉皇主所化的烈陽。
它也不被影響。
夜來月升,豈不是天理正道?明月高懸,難道不是世間真相?正在對抗海族皇主的虞禮陽、彭崇簡,以及安靜旁觀的曹皆、燭歲、嶽節。
他們忍不住抬頭看。忍不住的不止他們。
無論人族海族,無論何等修為、何等心情、處於何種境遇,在這一刻儘皆抬頭。
迷界本來不存在天地,至少在兩族根本重地之外,方位顛倒、規則混亂,更沒有天地的概念。
可是月亮出現了,也就有了天空。
明月高懸之處,即是天!月光灑落之地,即是塵世間!
所有生靈
仰望天穹都得以看到那是一輪皎潔的彎月,孤獨地懸
掛在高穹。
不知何時來此,仿佛永不離開。自此迷界應長明。
天涯台上,那緘默如化石般的釣龍客,終於自蓑衣之下探出他的手。在狂風驟雨驚雷之下,緩緩自身後,抽出了一支釣竿。
在那痛苦的、沉重的顫聲裡,這支釣竿具現了全貌。
此竿平平,無非是一截脊骨。無非是一段脊梁。
他已經數千年未出手,這世上已經不再流傳他的故事,海族已經忘卻他的威名!
他已經熬過了漫長的等待,忍耐了所有的難以忍耐。
試問今日之天下舊友死儘否?故恨誰在?!
此竿提在他的手掌心,輕輕一甩,驟然甩出千絲萬縷的釣線!
這些釣線近乎透明,乍看是月光,但惟有衍道層次的強者,方能看出是道則!
是已經沉海的、已經死去的、沉都真君的道則!
是那一座充滿了理想和回憶的釣海樓。
而所有釣線的儘頭,都連向那高懸的明月。
一輪月,懸照古今。一輪月,照遍諸界域。月亮仿佛落下來。月如鉤!
皋皆注視著所有的海族。月亮照耀著所有的海族。
在這一個瞬間,身處滄海深處,那如山脈綿延的恐怖存在,猛地睜開鱗眼,他距離偉大隻差一步、整個海族的躍升隻差一步。
但難以計數的月光,穿透了他難以計數的眼睛。
每一隻恐怖的鱗眼之中,都顯照出了一輪月相!
三千多年未出手的釣龍客,公認已經死去的釣龍客-
今以自己的道身脊骨為竿,
以危尋死後散入整個迷界、還歸天地的道則為線,
以無數戰死的人族為餌,以明月為鉤,如此釣萬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