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白衣,各自風流,完全不似此間人!
重玄遵坐姿隨性,額前一縷發絲,垂分他青山明朗的眉眼。很是隨意地問道:“為什麼會選這樣一家酒樓?”
他說的當然是身份的問題。相較於大齊國侯的身份,這家酒樓實在是太破太差,太不夠檔次。
“這家酒樓我已是第二次來。”薑望道:“我記得這裡以前不叫這個名字。如今叫做‘玄武樓’,大約是取意四象。”
彼時已成廢墟的酒樓,如今重新建起。在薑望看來,取名“玄武”,還有以水滅火之意,畢竟此樓當初就是焚於他薑某人的火界。
但恰恰托著食盤的店小二走過來:“客人誤會了,鄙店取名其實與四象無關。”
這小二倒是個膽大的,旁人都不敢高聲,生怕驚擾。他卻隨意接話,毫無拘謹。銆
“那是因為什麼?”薑望問。
店小二一邊布菜,一邊驕傲地說:“乃是為了紀念當初發生在這裡的一場大戰,趙玄陽對薑武安。”
重玄遵抬了抬下巴,似笑非笑:“這一戰這麼有名?”
“也還好吧。”店小二實事求是:“主要是咱們這兒也沒出過什麼大事。剛巧趕上了,可不得多蹭蹭。”
他又補充道:“再說了,薑武安現在混得不挺好的麼?聽說馬上要娶齊國公主了。”
“哦?”重玄遵意味深長地看著薑望,嘴裡道:“這我倒是沒有聽說。齊國公主挺多的,不知道薑武安要娶哪一個?”
“最有名的那個唄。”店小二信誓旦旦,仿佛他是婚禮內定鸞郎一般:“齊國很可能要出個女帝了,那薑武安打仗是相當厲害,貴邑一戰,坑殺十萬降卒,宰了五個夏侯,比當年凶屠都要狠——”銆
“好了好了。”見這廝越說越離譜,薑望不得不出聲打斷:“你這都聽誰說的?”
“客官不相信我?”店小二很是無辜地道:“我三姑的兒子的學院師兄,就參加過齊夏戰爭呢,對這些事情門清!我聽我三姑的兒子講的,那是第一手情報,還能錯了?”
薑望問道:“你三姑的兒子的學院師兄,是夏國人?”
“是理國人。”店小二道。
齊夏戰爭裡隔岸觀火的諸方之一。
“你都不知道真相,就彆瞎傳了。”薑望認真地道:“那個坑殺十萬降卒的,乃是重玄冠軍,你可知道?那才是個殺人魔王呢。”
重玄遵挑眉不語。銆
“我就說嘛!”店小二一拍大腿:“姓重玄的,那還能善得了?”
他肅然起敬:“敢問您是?”
薑望道:“我就是那個坑邊的樹,當時看得清清楚楚。”
店小二這才知道他是調侃,訕訕地收起食盤,躬了個身就要走:“小人話多,請勿見怪。”
“不曾話多,閒聊罷了!”薑望倒沒有什麼追究的意思,市井之言,怎樣離譜都正常,反倒是饒有興致地看著他:“你是個膽大的,不知方不方便透露姓名?”
“可不能告訴他。”重玄遵在一旁嚇唬道:“當心他回去告狀,叫齊國公主派人來中山拿你。”
店小二倒是不怕:“這位客官原來是齊人?”銆
重玄遵看著薑望。
薑望點了點頭。
“海洋。”店小二憨笑道:“我的名字叫海洋,我自己取的。”
薑望若有所思:“為什麼會取這個名字?”
店小二道:“我從來沒有見過海,隻見過長河。那還是三年前的事情,我當時跟著商隊在跑,那個浪花呀,都打到天上去了,甭提多好看!長河又有個名字,叫陸地瀚海。想來真正的瀚海,一定比長河更美,更壯闊。”
薑望沉默了片刻:“是啊。那真是一個很美的地方。”
不需要很多年。銆
在中山國這裡,滄海的危險就已經不被記得。
那些犧牲和壯烈,也都在茶餘飯後的反複咀嚼裡,漸漸失去滋味。
真希望那是一個美好的地方。
真希望……從來沒有見過海。
見得薑望談興不複,名叫海洋的店小二道了聲“客人慢用”,便轉身離開。
而重玄遵也隻是安靜地坐在那裡,仍然不碰酒菜。
薑望取過筷子吃了幾口,才主動問道:“來帶我回去?”銆
重玄遵道:“我來總比其他人來好。”
“是這個理。”薑望點點頭:“等我吃完這些,彆浪費了。”
重玄遵來找人,還可以說隻是提醒。若換成師明珵、修遠他們過來,那就是問罪了。
“慢慢吃,我不趕時間。”重玄遵有一種忽遠忽近的氣質,就像他嘴角的笑容,總是若隱若現。當你認真去捕捉,它就消失了。
這是一位可望難及的人物。
薑望又道:“其實我自己也要回去的。倒是讓你多跑一趟。”
重玄遵隻道:“這是你的態度。”銆
“有理。”薑望並不守什麼用餐禮儀,邊吃邊喝邊聊天,語氣也很輕鬆:“你在妖界怎麼樣?”
重玄遵就看著他吃看著他喝,以及……陪他聊。
“還不錯。”大齊冠軍侯慢悠悠地道:“就是偶然會有一點困惑。”
“什麼困惑?”薑望自信滿滿地道:“作為闖蕩妖界的前輩,或許可以給你一點人生經驗。”
重玄遵聳了聳肩:“不知道為什麼,很多時候我隻是做了最省時間的選擇……他們都覺得我沒腦子。”
“稀奇了。”薑望乜著他:“還有人敢當麵說你沒腦子麼?”
背地裡說重玄遵的人當然有,還說得很大聲呢。比如重玄勝。但敢明著罵的,那還真需要一些勇氣。這可是一位愛拿日輪砸人腦門的主。銆
“他們罵得很直接。”重玄遵道。
薑望很感興趣地問道:“怎麼罵的?”
“頗類武安!”
轟!!!
這一日整個中山國嵐山城的人,都聽到了驚天動地的巨響。
巨響如雷霆,滾滾不絕。
而整個玄武樓,都被焰光照徹。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