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馗躲起來舔舐傷口,沒有關係。敖馗當然有耐心、有定力的。
但他會以堂皇之勢,將整個浮陸世界碾過。會收走乞活如是缽、拿走上古先賢毋漢公的傳承,會讓敖馗知道,他等待的時機不會出現。躲起來是雖然遲緩、但更不能挽救的敗亡!
如此大勢碾壓,乃是效仿篤侯兵略。堂堂正正,天下相傾。
當前麵對敖馗的兩個優勢,敵我身體狀態的優勢,以及王權部族的優勢,全部都被發揮到極限。而後步步緊逼,結優勢成勝勢。
誰都不能否認敖馗的恐怖。
但薑望相信自己已經贏了。
這份自信,當然也被戲命所感知。
他態度端正地彙報道:“疾火部的巫祝死了。就在咱們來浮陸的那一天。巫祝在那天唱起祝歌、跳起祭舞,向本源圖騰做了神祈。神祈的結果是——‘此世將滅,末日已臨。’這件事在疾火部被封鎖,我也是費了一番功夫才拿到。”
巫祝的神祈結果,和疾火毓秀那雙眼睛的所見,是如此的一致。再加上王權部族這邊忽然宣揚開的魔龍滅世說,疾火玉伶由此深切地感受到末日已至,這也就能說得通了……
白玉瑕冷靜地道:“如果說此世滅亡是注定的命運,那麼生機隻能在天外去找。但逃往天外的路徑已被封鎖,故而隻能指望天外之人……所以疾火玉伶會把女兒交給你照顧。邏輯成立。”
出去的幾個人,隻有淨禮還沒回來。
倒沒什麼好擔心的,以他的實力,在浮陸世界幾乎不會有危險。就算單獨碰到敖馗,也能全身而退。
薑望把所有的情報在心裡過了一遍,然後催發如夢令,以元力在桌上複刻出七塊泥版書的圖影:“你們先彆忙其它事情了,我來考考你們——這些是浮陸的創世神文,這三張是已經解讀出來的,我已刻寫道語。你們試著將剩下的幾張都解讀出來。”
白玉瑕劍眉微皺:“這不是短時間就能完成的工作,已知的創世神文不夠多,我們對浮陸文字的演變也沒有研究。”
“我倒是琢磨過。”戲命淡淡地道:“但浮陸文字就是很典型的道文演變,與景文相似。而這些創世神文,完全是另外一種文字體係。要想解讀出來,我們需要掌握這裡的祭舞、祝歌、圖騰……換而言之,至少要擁有巫祝的才能。”
天驕就是天驕,個個都有自己的思考。
薑望非常讚賞,當場掏出幾本大部頭,還有一大疊手稿:“能夠收集到的祭舞舞姿、祝歌歌詞,曆代巫祝的記錄、詮釋、心得,還有已經解讀出來的創世神文,全都在這裡了。相信對你們解讀創世之書有幫助。”
連玉嬋倒是沒有廢話,默默地給在座幾位分書稿。
“我的彆分了。”薑望攔住她:“我正要去接見淨水部巫祝淨水承湮,你們先忙著。”
話音才落,人已在門外,還體貼地帶上了門。
戲命看向白玉瑕。
白玉瑕接過書稿,一邊開始翻閱,一邊道:“淨水承湮曾和慶火部傳奇巫祝慶火竹書交過手,在他身上或許能找到一點曆史真相……乾活吧。”
……
……
掌櫃自不會拆東家的台。
就像慶王王令一出,淨水承湮也不得不來。
因為王權體係,就是浮陸現有秩序的根本。維護王權,就是維護自己擁有的一切。
這是一個滿頭白發的老者,身材高大,老而不衰。戴著過分誇張的巫祝麵具,靜靜地坐在慶火元辰提供的靜室裡。
薑望盤坐在他的對麵。
“很抱歉,要請長者來見我,而非我登門拜訪。魔龍滅世在即,我的每一分時間都需要充分利用。”
“無妨。”淨水承湮道:“人一旦老朽,誠知時間可貴。不敢空耗。臨川先生,請入正題吧。”
“那我就開門見山了。”薑望道:“您與慶火竹書交過手,能不能談談您對他的認知?”
淨水承湮想了想,說道:“慶火竹書是我活了這麼多年,見過的最強的浮陸之人,也是最有智慧的那一個。”
“為什麼有浮陸的限定?”薑望語氣輕鬆地問。
淨水承湮道:“因為我不確定你們的實力。”
薑望又問:“慶火竹書抵達了圖騰聖靈的境界嗎?”
“在他生命的最後時刻,我不在場。”淨水承湮道:“我隻能這麼說,倘若浮陸有人能夠抵達圖騰聖靈之境,那個人隻能是慶火竹書。在我與他有所接觸的時候,他已經無限地接近那個傳說中的境界。”
“無限地接近?”
“在他之前,我甚至認為那個境界是不存在的。而他已經切實地看到了。”
那他有沒有走到呢?
薑望這樣想著,又問:“您對幽天有什麼研究?”
淨水承湮道:“我的研究遠在慶火竹書之後。先生在慶火部得知的,就包含了我所知的一切。”
薑望歎了一口氣:“慶火部關於幽天的研究,都被慶火竹書毀掉了。新的巫祝什麼都不知道。”
慶火竹書真的太決絕,把慶火部曆代巫祝的心血,和他自己畢生所得,全都帶進了幽天裡。
這件事情不曾外傳,幽之圖騰更是慶火部絕對的機密。時至今日慶火竹書的死因,都是坐鎮地窟,抵禦星獸暴動而死。
淨水承湮沉默了片刻,說道:“那我回去也毀掉我的研究。”
薑望這下是真的有些驚訝了。
真就對慶火竹書盲信至此?
“既然都要毀掉,不如交給我。”薑望毫不客氣地道:“我對付滅世魔龍,需要對這個世界有更多了解。”
其實在無支地窟裡的時候,他就很想跳進幽窟,親身感受一下幽天,但最後並未冒險。修行到了他現在的境界,對世界本質的求知欲,幾是一種本欲了。
“可以。”淨水承湮答應得很爽快:“我回去就把相關研究整理好,一並給先生送來。”
薑望直接起身:“也彆麻煩您再跑一趟,我陪您回去取吧。”
淨水承湮情緒複雜地看了他一眼,這感覺就像你跟人客套,說‘回頭請你吃飯’什麼的,那人突然說‘也彆回頭了,就今天吧’。
那還能怎麼辦呢?
淨水部的老巫祝,也便跟著站起來:“那麼臨川先生,請跟老朽來。”
“林羨!毓秀!隨我出一趟門!”
薑望不但自己去,還喊上了兩個跟班,很不拿自己當外人,頗見‘博望之風’。
老巫祝一輩子呆在部族祠堂裡鑽研圖騰、祝歌,顯然不太適應萬界中心之霸國世襲侯的風格,看了好幾眼薑望,終是什麼也沒說。
不說不答應,就是答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