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王跪坐在巨大的、早已在經年香火中熏得模糊的始祖畫像前。
獨臂的將軍慶火元辰,跪坐在他身後。
“始祖啊,世上第一尊篝火前舞蹈的靈。”慶王聲音低沉:“又到了抉擇命運的時刻。慶火部該何去何從?”
畫像當然沒有回應。
“我們當年離開聖狩山,在蠻荒的世界裡篳路藍縷,在霜冷的長夜點火而舞,經過漫長的繁衍,代代生息,才成為今天的慶火部。可是始祖,關於未來,您並未留下更多的指引。”
“今日我代表部族執掌天下王權,但卻不知前路,無處問計。智慧的竹書巫祝跳了幽天,勇敢的高熾族長歿於地窟……慶火部的曆史啊,都被他們帶走了。”
他認認真真地拜倒:“始祖若有靈,請寄於我夢中。”
許久才直起腰來。
“元辰。”他沒有回頭,隻癡望著占據了半麵牆壁的始祖畫像:“你和青天來者接觸最多,你有什麼建議?或者說,你覺得張臨川可靠嗎?”
慶火元辰認真地道:“他對慶火其銘表現出來憐憫,對實力不足的戰士表現出來寬容,對幽窟對生死棋表現出來勇敢……當然,這些都不能真正確定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而且四年過去了,他給人的感覺也和當初不同。”
“比如說?”
“當初的臨川先生,給我的感覺更像一個獨行俠,很多事情都不太計較,也不多想。對慶火其銘的死有所不滿,也都表現在臉上。這次過來,卻有一種位高權重、習慣了發號施令的感覺,而且也有城府得多。至少我看不出他的心思。”
“時光催人老。”慶王道:“換做四年前的你,也未見得能看出這些。”
“王上說得是。”
“我需要你的建議,元辰。不要藏拙,我身邊沒幾個人能跟我說話了。”
慶火元辰低著頭:“若是單就臨川先生這件事,我認為我們還是繼續支持他為好,畢竟已經有過一次良好合作。就目前的表現來看,怎麼說他也是個有規矩、願意尊重我們的人。跟他合作,總比我們再跟一個底細不明的存在合作要靠譜,哪怕那個存在更強大。”
“理是這個理。”慶王道:“但他來自諸天萬界的中心,來自現世。王權予我預示。神霄世界開放在即,我們也需要參戰,以謀求浮陸世界之躍升。所以我們整個浮陸都要保存實力,不宜在他的戰爭裡摻和太深、消耗太多。”
“世界一旦躍升,您就能夠成就聖靈了吧?”慶火元辰語帶期盼,又道:“末將愚昧。對現世不怎麼了解。”
“以前沒有必要了解,我們的山河,不過盆中景色。我也是當了族長、執掌王權後,才略知一些天外的情報。”慶王道:“沒機會的時候,現世是萬界之主。有機會的時候,現世是諸世之敵。若能把現世人族掀翻,我們都能躍升得更高。如果能夠搶占現世,那我們就是諸天主宰……當然,以我們的實力斷不可能。這一次也隻求進於萬一。”
“世界戰爭還未到來,但眼下張臨川這支獵龍隊,眼下就有消滅我們的實力。”慶火元辰冷靜地道:“王上著眼長遠,但腳下的路不可不看。”
“我明白。”慶王點點頭,又歎息道:“隻是難免會想啊,若我們生在現世,你我都不止如此。如竹書大人那樣的天縱之才,也該能輝耀萬界。”
“那些個目光短淺的部族族長,私底下常說王上隻是撿了一份王權契約,誰知王上偉略?誰知王上於此世萬民,拳拳之心?”慶火元辰伏地道:“我當為王上宏圖,肝腦塗地。”
他匍匐的身形,隱藏在慶王的影子下。
而慶王的麵容被燈光所籠罩,也像畫像上的始祖一樣模糊了。
……
……
“山河不過盆中景,天下也為掌上紋。你知道這話是誰說的嗎?”
幽深的石窟裡,響起戲命略顯冷淡的聲音。
反是熟了之後,他不似開始那般,喜歡假笑了。或者說知道那種事情毫無意義,薑望其實並不在乎他是否禮貌。
此刻淨禮在誦經誦無聲的經。
薑望和戲命就借著那佛光,靜靜地看岩畫。他們的影子各映一邊,扭曲在扭曲的畫作裡,也仿佛也成為扭曲的一部分。
石壁上的岩畫曆史久遠,絕不止千年萬年。如果其上描述的不假,那應該是浮陸人族起源之初——怎麼也得數萬年前?
或許數十萬年。
時光無法被現在的他們具體考證。
唯一能夠判定的是,岩畫是以蘊含靈性的鮮血繪成,所以才能熬過那麼漫長的時間。在時光的流逝裡靈性耗儘,畫卻刻在了岩石裡。
岩石本身,成為久遠的記憶。
按照岩畫的描繪,在古老的年代,浮陸人族並非是天生的住在聖狩山,而是不得不聚居在聖狩山。
因為聖狩山之外,蠻荒世界裡,儘是惡鬼!
聖狩山有天然的聖禁,使惡鬼不得觸及。
在蠻荒世界裡被肆意虐殺玩弄的人們,殘存的部分都逃到聖狩山來。
惡鬼圍山而居。
有以同族祭祀惡鬼,交換短暫和平。有淪為惡鬼爪牙,上山擄掠,下山受庇護。有甘願為惡鬼飼養,生子生女代代為血食……
當然也應該有抗爭,有不屈服,有一步步走出聖狩山的勇氣和智慧。但眼前這幅岩畫並未描繪。
它隻描繪了一段殘忍血腥、**原始的時期。描繪了古老時期的惡鬼以及惡鬼環伺下……比惡鬼更殘忍的人心。
“是誰說的,這麼狂妄?”薑望從壁畫中回過心神,回應戲命的話題。
戲命淡淡地道:“虛淵之。”
太虛派創派祖師,太虛幻境的構建者!一個名於世,卻隱於世的絕代強者。
但其實比起構建太虛幻境本身,他能說服天下列強、推進太虛幻境布局現世,或許是更值得驚歎的。
薑某人當初能夠意外修成聲聞仙態,一個很重要的因素,就是在太虛幻境裡,一不小心聽到了這位強者的本音。
“說狂妄……倒也不是那麼的狂妄。”薑望麵不改色:“虛真君是站在一個更高的層次看待世界。高屋建瓴,自然山似泥丸、人如螻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