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階旁的一株老桃樹,忽地搖動枝丫,橫來一葉,攔在道前。
「徐三!」這株老桃樹,竟然發出聲音來:「你來這裡做什麼?」
徐三有些驚訝:「您怎麼在這裡?」
「掌教大老爺命我看在這裡呢!」老桃樹搖搖枝丫:「此路不通哦。
老桃樹嘴裡的掌教大老爺,自是當代大羅山掌教,也即這一代的混元真君,《混元降生經》之執掌者。
這位大人物的口諭分量之重,自是毋庸置疑。
徐三也是大羅山的出身,故而還能在此說上幾句話。
他拱了拱手:「龍宮宴將開,龍宮的請柬也送到了。朝廷的意思,是讓太虞真人去一趟。
老桃樹的聲音變得嚴肅了:「太虞真人雖然回歸道門,不再隱匿身份,卻也不意味著他就成了一柄誰都能取用的劍。不要總用這種無聊的事情打擾他修行!」
徐三不免有些羨慕:「掌教為了太虞真人能夠清淨修行,竟然調您來此守著。道曆新啟以來我從未聽說過誰能有這般待遇..
「錯了!」老桃樹糾正道:「你以為太虞真人是何等樣人?他會在意那些人的在意嗎?掌教大老爺命我守在這裡,不是為了讓我幫忙攔住那些不相乾的打擾。是免得有太多人不知分寸地找死,讓我能救一個是一個。」
徐三道:「那龍宮宴......」
「龍宮宴有什麼了不得的?」老桃樹很不客氣:「當年我也去吃過酒,不過如此!」
「但還有一個情況。」徐三想了想,還是說道:「據可靠消息,現世神使蒼瞑,已經成就洞真,這一次他也會赴宴。太虞真人不去恐怕無人能壓住場。」
道曆三九一九年黃河之會三十歲以下無限製場裡,列國神臨天驕中,竟是牧國的蒼瞑第一個突破洞真。
而且是在牧國確立萬教合流的國策,蒼圖神的影響力迅速衰減的時代。
那片草原上所放牧的故事,顯然比想象中更波瀾壯闊。
對於牧國,對於蒼瞑,天下人可能都需要重新審視。
老桃樹一時沉默。
也是知曉「壓不住場」這四個字的意義。很多時候,第二第三第四,對其它霸主國來說都可以接受。
唯獨景國不能。
在任何時候任何場合,都要保持第一。
堂堂中央大景,天下第一強國,四千年來壓服諸邦的偉大國度,怎麼可以「壓不住場」?
獅王若現老態,挑戰者層出不窮!
陳算當然優秀,淳於歸固然是天驕。但在已成洞真的蒼瞑麵前,全都不夠看。
「我知道了。」最後老桃樹說。
然後拔起根須,搖搖晃晃地上山去。
隻留下一聲長長的歎息,散落在山道上「設使萬俟驚鵠在,太虞真人又何至於不得清淨?」
萬俟驚鵠,萬俟驚鵠!
徐三麵有慚色。
老桃樹歎的是萬俟驚鵠的驚世之才,罵的是他們這些人的無能無力。
實在無言以對。
無以言之者,何止徐三?
今日的甘長安,亦在渭水邊久久無言。今年二十二歲的他,五官已經不再青稚。前幾年在黃河之會上還有些幼態,這幾年猛長猛竄,多少有個青年模樣了雖然看起來還是人畜無害,文文弱弱的。
他與薑望其實是同年生人,在月份比薑望小六個月,是七月份的生辰。所以薑望已經二十三歲了,他還在經曆自己二十二歲的尾聲。
年輕人總是希望這尾聲能有更宏大的回響。
在道曆三九一九年的黃河之會。十九歲的薑望摘得內府場魁首。
十九歲的甘長安,是外樓場八強。但這並不是他隻有八強的實力,而是他過早地遇上了鬥昭。
如今他亦神臨。
成就神臨的時間,恰恰比薑望早六個月。他還是穿著一身黑色的文士服,有西秦少見的單薄脆弱感。
在他前方有一塊巨大的青石,這塊青石停駐在渭水邊,被浪濤打磨多少年,早已光滑如鑒,奇怪的是未生苔蘚。
青石上坐著一個人,正持竿釣渭水。
高高瘦瘦,身著布衣,臉上戴著一張寫滿了小篆的麵具。
麵具上的每一個字都不難認,奇怪的是,麵具上寫的究竟是一篇怎樣文章,卻沒人能夠讀得懂。
這
張麵具連眼睛都不外露。這個人持竿的手,也是戴著一雙寫滿小篆的手套。
麵具和手套,都是白底黑字。他就是王西詡。
布衣謀國的慢甲先生。
也是最早認可甘長安才華的人。
在其八歲那年,就許之有「能長安」之才。並親自上門,自薦為西席,而後悉心指點,一至於今。
甘長安對王西詡自然是十分尊重的。但在長久的沉默之後,還是忍不住道:「您怎會覺得我不敢麵對鬥昭?我輸他一時,不會輸他一世。
以他的天才,自然收到龍宮宴的請柬。天下天驕齊聚,正是他一雪前恥的好機會。
但慢甲先生竟然不許他去。他無法理解。
「你當然敢於麵對你自然不會輸他一世。」王西詡持著釣竿,看著渭水,慢吞吞地說:「所謂勝負,也不全在匹夫之勇。長安,你看到的是腳下,還是遠方?你看到的是這條渭水,還是這個世界?」
甘長安道:「我看著腳下,也看到遠方。我看這條渭水,我也看這個世界。」
「但你並沒有看清楚。」王西詡道:「你太聰明了,你的聰明蒙蔽了你。」
「先生。」甘長安認真地搖了搖頭:「我不懂。」
王西詡卻並不過多解釋,隻道:「去妖界吧。許妄的刀術你已經學了,秦長生的刀,你還未見。」
甘長安驚訝抬頭:「他願意教我?」
王西詡看著平靜的水麵,隻道:「任何事情都有價格,你需要判斷準確,出手大方我說的不止是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