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震草原的穹廬三駿,分彆出身於宇文氏、金氏、完顏氏,
這幾個姓氏,正是草原上最強大的幾個部族。世代真血,高貴不凡,在草原上極具影響力,可以說是僅次於赫連王族的存在。
那良雖是沒什麼出身,無父無母被狼養大的孩子,但也憑借個人努力和天賦,成為“神眷者”,是最受矚目的天驕之一,當代“忽那巴”。在草原上的聲望,幾乎與現世神使蒼瞑並駕齊驅。現今正在王帳騎兵擔任要職,很受大牧女帝信任。
這四名天驕,現有的實力地位已是舉足輕重,他們未來的影響力更是不可估量。
有誌於天下的大牧皇族,不可能不重視這幾個人。
赫連雲雲是心懷大誌的,從來不曾掩飾她爭龍的決心。
那麼這場將牧國最天才的幾個神臨境修士一網打儘的戰鬥,她絕不應該錯過。尤其是在赫連昭圖確定要入場觀戰的情況下!
如此一來,趙汝成至少有一個再次與之見麵溝通的機會。
若是赫連昭圖都來觀戰了,赫連雲雲也還不來。那其實更好,說明她心裡還是非常在意趙汝成,為了那點彆扭情緒,寧願在與赫連昭圖的競爭中失分。
黃舍利雖然不在,蒼狼鬥場的負責人卻還是認得薑望。
名滿天下的人族英雄,願意把探索神臨極限的戰鬥放在此間,任是哪座鬥場都不會拒絕。蒼狼鬥場在最短的時間裡,安排好了最高規格的鬥場,並請動“北地薔薇”邊嬙來主持此戰。
當然還有一個重點——蒼狼鬥場正是完顏氏的產業。
這座鬥場的主人,乃是草原騎兵“烏圖魯”的執掌者,當世真人完顏雄略。黃舍利家在這裡隻是占一部分乾股,完顏度才是這裡的少東家呢。
薑望選擇在此決鬥,就是將戰前戰後的輿論,都交由完顏度把控。他們愛怎麼說怎麼說,輸的說成贏的都行,真正“不傷其麵”。
他隻求一場酣暢淋漓的戰鬥,以及一個趙汝成討好赫連雲雲的機會。
他想他和趙汝成,都需要好好把握。
……
這是重要的時刻。
耳中已經聽到邊嬙暖場的聲音。
聲音在召喚鬥士入場。
趙汝成覺得,那也是在召喚自己。
這亦是他的回合,他也要發起衝鋒。
一身華服、盛裝出席的趙汝成,對著水鏡再次撥了撥頭發。在心裡告訴自己,這是非常重要的時刻。
穿得這麼花團錦簇,從來不是他的風格。他穿戴向來極任性,在邊荒的那幾年,破麻袋都敢往身上套。這一次卻拉著薑三哥,幫他精挑細選,精心搭配。就連腰上的玉飾都有講究!
或許意識得晚了,但他現在的確意識到——赫連雲雲非常重要。
在來草原之前,他的心態其實是輕佻的。楓林血仇已報,每天和三哥、小安安、青雨姐開心玩耍。
身上雖然掛著牧國的通緝,但他從未在意。
因為他從未想過,赫連雲雲會真的不愛他。
薑三哥淨出些餿主意,他也不以為意,隻當做是一場好玩的遊戲。已經有多少年,沒和三哥一起放肆玩耍。草原正是他們的遊樂場,用以尋找那段失去的時光。
直到真正看到赫連雲雲,他發現這一切並不好玩。
他以為見麵就能解決的矛盾,反倒是在見麵的那一刻才真正叫他有所認知。
當他的理直氣壯變成理屈詞窮,當他一步步在華帳之中後退,當他在料峭春寒裡表演傷病,他看到的是一顆被傷透了的心——曾經那麼愛他,他卻頻頻忽略了的真心。
這才開始慌亂。
開始不知所措。
人總在被愛之時,不知愛意珍貴。又總在失去之後,再頻頻緬懷。
趙汝成不想將一切都留在記憶裡。
他手持一捧弋徹花,腳步堅定,要將珍視的一切都攥在手中。
在草原詞語中,“弋徹”表示榮耀的自戕。
而紅豔豔的弋徹花,相傳是被戰士的鮮血染紅,寄托了戰死者的勇氣。此花最早是用於祭奠英靈。
草原獸麵戲經典劇目《赤煞虎彆白玫狐》裡,就有一幕,是赤煞虎的死訊傳來後,白玫狐不肯相信,每年到了約定的日子,仍然去山頂癡望情郎。終於有一天,她等到了赤煞虎手捧弋徹花歸來,如此相愛圓滿。
因為這部劇目是如此經典,在草原上流傳甚廣,以至於弋徹花也有了全新的意義——代表至死不渝的愛情。
等會見麵該說什麼?
要怎麼證明自己的真心?
趙汝成在心中反複地預演,最後一次整理了著裝,堅定地推門而出,大步向貴賓席走去。今天來的人,比想象中要多。一張票都沒有往外賣,但貴賓席幾乎滿座。
穹廬三駿家大業大,人情難免。
他這樣想著。
人雖然很多,但他朗目如電,還是在人群之中,一眼就看到了赫連雲雲——旁邊的天青色龍袍。
他一個趔趄,險些摔下台階,幸虧身法過關,愣是空中旋回,穩住了自己。緊閉著眼睛,仿佛這樣就不會被看見,堅定不移地往回走。
“趙汝成?”
此聲遼闊無垠、高渺如在雲端,雖隻是一聲輕問,卻令全場肅然,天地為之靜。
萬裡草原至高無上的意誌,體現為具體的聲音。
趙汝成迅速把那捧弋徹花塞進懷裡,轉過身來,對著那位坐在看台居中位置、威嚴不可見真容的大牧女帝,深深一拜:“臣!拜見陛下!”
“臣?”大牧女帝惜字如金。
趙汝成再拜一次:“草民趙汝成,拜見陛下!”
大牧女帝的聲音聽不出情緒來,隻道:“朕有如此恐怖,令你望而生畏,見而返身?”
“非是如此!”趙汝成道:“陛下懸如日月,萬物可親。隻是草民戴罪之身,不敢汙了陛下的眼睛!”
牧天子的聲音道:“雲雲恕你無罪,你便無罪。剛才往這邊走,是想做什麼?”
“……觀戰!”趙汝成咬牙道。
“坐吧。”牧天子隻有這一聲。
趙汝成低頭看著腳下,默默走入觀戰席,在座椅最空的區域裡找了個位置,手麻腳麻地坐下了……如坐針氈!
“你看好哪邊?”旁邊忽然響起一個聲音。
趙汝成扭頭看去,看到的是一個意態從容、甚有王者氣度的男子。
赫連昭圖!
他確定他坐下來的時候,周邊一圈都沒有其他人!現在赫連昭圖卻與他隻隔了一個位置。
在這圈空空蕩蕩的空席中,他們像是兩個拙劣的間諜正在接頭。
自以為隱蔽,實則顯眼。
此時此刻,趙汝成也不好挪開,那樣更顯眼,隻正襟危坐,儘量地保持距離:“觀戰不語真君子也!”
赫連昭圖瞥了一眼他上襟沒能完全掩住的紅色花瓣:“今天簪花掛玉的穿戴,可是夠新潮的……這段時間去楚國進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