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也有真正的生靈,多是一些久遠時代的惡獸——能在此地生存下來,不可能不惡。
譬如革氏真人,就曾入禍水求蜚,最後身死此間。
說起來革氏那位也曾聲名顯赫的真人,在進入禍水之前,還留下過一段值得深思的話。
在他執意深入禍水尋蜚之前,很多人都在勸他,說禍水太惡,深入求蜚,是太凶險的事情。
而他回答——
“上古之時,異獸頗眾。及至近世,寥寥無幾。彼輩異獸,活於禍水,而竟絕於人間。禍水惡耶?人間惡耶?爾不聞人間惡,其惡甚於禍水矣!”
世間最惡最好的,薑望都已經見過。
此時在這無根世界,他並沒有提前想過要走哪邊,根本沒辦法規劃——禍水時時變化,那些惡觀也全無規律。誰要是敢在這裡賣輿圖,那是會被當成騙子打死的。
他雖然並無籌謀,但他表現得胸有成竹,掐指一算:“七星連珠,利於東方,我們往北邊走。”
這三段裡,沒有一個字是挨著的!
不過這群人也真就真個掉轉方向,往北去了。
薑望此行並無什麼明確目標,就是搏殺惡觀,治理禍水,錘煉殺法。
對於季貍、寧霜容來說,她們更多是要跟著兩位現世最年輕真人學習。此璀璨大世,修行記錄不斷被打破,無窮的可能正在延伸。她們亦是天之驕子,受師門之命,與薑望同赴險地,就是要看清楚自己與當世絕頂的天驕,差距究竟在哪些地方,哪裡可以追趕,哪裡不可逾越。
尤其是卓清如,本來目標明確,離開天刑崖,為求真而入世,結果第一程去迷界的旅伴已成真,她還在求真的路上。世事太無常,她才聽了幾個故事,怎麼就被甩到了後麵去?
作為今日禍水中最受矚目的隊伍,這行人才一開戰,就引得各路修士驚歎不已。
鬥昭仍然是一馬當先,一柄天驍,斬破濁浪千裡,神臨惡觀,根本當不得一擊。
祝唯我修為不如,但在戰鬥上從不讓人,踏空而走,薪儘槍點落寒芒漫天!他人槍合一,似一道驚電在水上遊,掠過之處,惡觀紛紛跌落。
季貍的戰鬥方式獨樹一幟,一手抱貓,一手提筆。自在地行走在浪濤之上,右手提筆,虛空作畫。
或畫虎,點上幾抹雷電。
便有飛虎挾雷橫空,咆哮撲惡觀入水。
或畫龍,寥寥數筆,巨龍自水底翻出,龍爪一拍,巨浪滔天,龍尾一甩,如刀割敵,惡觀儘受剖!
這個隊伍在渾濁危險的禍水裡,殺出一條清晰的直道,仿佛一架不斷向前延伸的橋!
祝唯我也是沒有想到,他本來隻想單人獨槍,找個合適的地方修煉,以探索槍術極境。結果跟薑望一說,也不知怎麼的,就變成了六位當世天驕所組成的奢華隊伍。
從來也沒覺得薑師弟是個長袖善舞的人物,但這人脈著實廣闊!
他也是在虞淵試煉過的人,但從來沒有這麼酣暢淋漓,完全不必在意身後,隻需儘情展現殺力。諸般槍術施展開來,一時滿腔豪意。
不同於他們三位的賣力廝殺。
祝師兄心裡念叨的薑師弟,正施施然走在他們身後,說不出的從容瀟灑。倒也願意彈幾縷劍氣補刀,可是隊友太強,愣是沒給機會!
他也隻能遺憾袖手。
寧霜容也沒有出手,就走在薑望旁邊,就著這禍水裡的種種變化,以及沿途遇到的天下修士,偶爾摻雜一些劍術的討論,時不時跟薑望聊幾句。
而卓清如……看他們聊天。
看得津津有味。
那時不時瞟來的餘光,著實叫薑望有些不自在,他終是道:“卓師姐,你不去試試招嗎?”
卓清如擺擺手:“我現在需要的已經不是那些。”
薑望道:“師姐不需求招,隻需求道。”
“然也。”
“師姐的道在我身上?”
卓清如一陣咳嗽。
好在鬥昭不是個閒得住的,沒有讓她的尷尬持續太久。
他在前頭一路衝殺,承擔了最多的攻擊,仍嫌殺得不夠爽利,便將天驍一頓——
“不太對。這裡的惡觀明顯強度不夠,殺了這麼久,怎麼一頭洞真級的都沒出現?往前看看!”
鬥某人既然洞真了,那就隻有洞真級的惡觀配得上他出手。
也不等誰,話音才落,狂暴的刀勁便以他為中心擴開,仿佛金陽烈日,使他頃刻似一柄金色的巨刀,猛然加速。碾碎了所經的一切,將灰蒙蒙的天空都掃清,將濁浪斬為清澈的水滴!
身如金虹巡海,瞬間便穿出視野之外。
眾人趕緊跟上去。
這下子祝唯我、季貍也都不用出手了。
鬥昭所過之處,什麼都不留,隻有空蕩蕩的水域。
“好……厲害!”卓清如作震驚狀,成功轉移話題。
季貍懷裡的白狸貓也叫了一聲。
喵嗚~
確實很強。
大家這一次畢竟是同行的隊友,鬥昭再強,也不能放他不管,任他隨便衝去那裡。
一時各展身法,翱於禍水,
以這些天驕的速度,也是足足飛了一刻鐘,才終於追回鬥昭的身影,終於看到前方的滔天巨浪,激烈戰鬥。
他們飛了一刻鐘,而鬥昭是以極其恐怖的刀勁,直剖禍水一刻鐘!
此刻鬥昭仍在戰鬥,正與一頭洞真級惡觀殺得酣暢。
但眾人的目光,卻落到一個白衣飄飄的男子身上——大齊冠軍侯,重玄遵!
他竟然也在禍水試刀,也是單挑洞真級惡觀,殺伐之中,仍然白衣飄飄,瀟灑卓然。
季貍忍不住往旁邊看,鬥昭、重玄遵、薑望,當今天下最年輕的三尊真人,竟然齊聚於此!一次簡單的禍水曆練,竟在機緣巧合之下,湊成這樣恐怖的陣容。
很顯然,重玄遵就是導致這一路過來惡觀怪物強度不夠的原因。自紅塵之門一直至此,這片水域已是被他犁了一遍。
“好!”薑望大步而前,撫掌讚道:“兩位獨對洞真級惡觀,真豪傑也!不知誰能領先一步,先斬惡觀於刀下呢?天驕常有,蓋世雄傑不常有。東冠軍,南鬥昭,究竟是誰更勝一籌?讓我們拭目以待!”
“來來來。”他還招呼季貍等人:“我坐莊,童叟無欺,大家多少押點兒。”
“聒噪!”鬥昭反手斬來一刀勁,讓薑望趕緊閉嘴:“我鬥昭之強,豈爾等能評判?”
但嘴上說得硬,手上天驍刀明顯重了幾分。
那刀勁飛來,被薑望一把捏住,焚在火中。也壓低了聲音:“這廝脾氣不好,咱們悄聲的。還有沒有誰要押?買定離手了啊!”
重玄遵似嘲似諷地回看了薑望一眼,大概是想表達‘賊廝如此幼稚’的意思。
可旁邊鬥昭砍得熱火朝天,一刀重似一刀,眼看就要把那頭無智無識的惡觀削沒了,他終於也不能從容,一霎刀光如雪,近身撞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