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望把‘幸不辱命’咽了回去,隻留下一個雲淡風輕的笑——我更輕鬆!
季貍默默地算著時間,道:“但是戰鬥持續了兩個時辰。”
鬥昭麵不改色:“畢竟是近古賢者,我會給他一點耐心。招式也過時,秘法也老套,任他都演遍,實在沒什麼好說。”
寧霜容眨了眨眼睛:“陰陽二賢這麼好對付嗎?”
薑望抱劍於懷,自然而然地靠在牆壁上,灑然笑道:“鄭韶可能有點弱吧,反正趙繁露挺強的。真不愧是陰陽小聖,諸聖時代的強者。一段剪影留於此間,也讓我很是費了一番手腳,才將其鎮壓。”
“強弱是相對的概念。”鬥昭狀似隨意地以刀身拄地,咧嘴道:“陰陽小聖?我隻能說區區一段剪影,不過如此,哪有資格試我的天驍!”
薑望看著他拄刀的手:“你把刀挪開說話。”
鬥昭睨著他靠牆的脊:“你彆靠著牆。”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很沒禮貌?”
“你擺譜給誰看?”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除了嘴巴,什麼都不動。
祝唯我歎了一口氣,提起薪儘槍,走到了甬道最前,等待接下來的變化。
陰陽迷宮的變化持續了一段時間,大概隻有季貍還在計算它的變化規律。最後靜止之時,所有的岔路都消失,這條甬道仿佛成了此方世界唯一的直道。
立於此間,頓感寂寥!
往後一望無儘,那失落見聞、不可觀想的混淆碎片,在入口外流動,顯然正是失落之河的某一段。直道往前,則是出現了一座懸空而立的五德之門。
此門呈五角狀,高大厚重。五角各有一個琥珀般的光球,分為青、赤、黃、白、黑五色,代表五行。
陰陽五行是陰陽家的根本,跨過這道門戶,顯然就能看到陰陽家在禍水的真正留存。
一路都走在最前麵的鬥昭,這時卻巋然不動,靜靜看著穹頂,仿佛在思考宇宙的奧秘。
寧霜容等人看過來。
薑望高深莫測地道:“前麵不會有危險了。你們先過去,我跟鬥真人還要處理一下手尾。”
祝唯我看了他一眼,轉身踏入此門中。
在他跨門的那一瞬間,卓清如連敕數令。
曰禁傷、繩矩、卻惡。
將已經不太修整邊幅的祝唯我,染得五顏六色。
而後提出法尺一支,緊隨其後。
寧霜容拔出秋水劍,季貍抱著雪探花,漸次走入門戶。
在季貍身形消失的那一瞬間——
鬥昭深吸一口氣,整個陰陽迷宮的元氣,甚至於陰陽迷宮本身的規則力量,都混洞成一氣,被他吸入腹腔,一時氣血咆哮如山洪!
薑望依然是雲淡風輕地抱劍靠牆,一動不動,但體內如奏天鼓,似響雷霆!
須臾都靜了。
鬥昭嗤笑一聲:“看來你傷得不輕!”
薑望長出一口氣,濁氣如虹,一路貫向甬道的儘處,殺進失落之河。嘴裡道:“為了追趕我,看來你也沒有那麼輕鬆。”
鬥昭終於不必用天驍刀撐住自己,轉身往五德之門走,每走一步,氣息更烈一分:“人生至此三十年,我一直是被追趕者。”
“不是吧?”薑望指出:“你以前要追趕左光烈,現在要追趕我。”
鬥昭和煦地笑了:“回頭請你試一刀白日夢,免得你天天白日做夢!”
“隨時恭候。”薑望回過氣來,也不必再靠著牆了,腳步輕鬆地跟著走:“你的潛意識,可沒有你的言語這麼自信。”
鬥昭是絕對狂妄之人,永遠不可能懷疑自己。對於薑望的潛意識之說,他自然嗤之以鼻,但也明白,這就是薑望的收獲。
在剛才那場麵對陰陽二賢的艱難挑戰裡,他們都有所得。
這條甬道很漫長,對於兩位真人來說又很短暫。
可他們走得並不快。
見證一個時代的謝幕,終究沒法那麼平靜啊。
曾經的陰陽二賢,又何嘗不是時代之天驕?
“我以為陰陽二賢的表現,應當不止如此。鄭韶對洞真搏殺的理解,不輸於我,但力量跟不上,被我強殺。”鬥昭忽然說。
薑望心想,遠在你之上,那確實是‘不輸於你’。
但也懶得再掀起一輪鬥嘴,便隻分析道:“想來他們是被消耗太久了。”
“被什麼消耗?”鬥昭問。
薑望反問:“你說呢?”
鬥昭並不回答,但過了一會,又問道:“趙繁露最後跟你說了什麼?”
“他說……”薑望道:“曆史已經給他答案了。”
就這樣走了幾步,他反問:“鄭韶呢?”
“以後不做白日夢。”鬥昭說。
兩位真人彼此沉默一陣,一起踏入五德之門。
把曆史的遺憾,留在曆史中。
土、木、金、火、水……五德承轉,彼落此生,陰陽相濟,命運之輪。
五德世界,即是陰陽真聖鄒晦明當年禍水布道之蓮子世界。隻是這顆蓮子世界,並不像其它蓮子世界那樣,靜藏在惡蓮中。
引出失落之河流,走到失落之河的某一段,拾起時光的碎片,捕捉禍水之中關於方位的概念,通過陰陽迷宮,同時戰勝陰陽二賢……方能見此五德始終世界。
每一步都不輕鬆,但最難的還是喚起失落之河的第一步。而數千年前的官長青,已經提前將這一步走完。
“方位的概念”,大約不太容易理解——傳承如何能夠藏在概念裡?人怎麼可以走進概念裡?
但不妨結合【妄想】的力量來解構。
想象每一種概念的構建,都存在一個虛幻的世界。
在妄想的力量支持下,這個世界是真實存在的。
陰陽家的詭秘力量,便可以這樣讓真實走進虛幻中。
捕捉概念的力量不止一種,也不是隻有陰陽家做得到。
就像眾所周知的星辰的本質。真正的星辰,其實是星辰概念的集合。而不是具體的某一顆火球,或某一個世界。
官長青當年若是沒有死在那顆蓮子世界,而是踏進了陰陽迷宮,後來又會如何呢?
可惜命運分流,無法回溯。沒有如果。
薑望按劍在腰,抬步一跨,越過五德之門。眼前看到的,是一座黑白兩色的高闊大殿。
穹頂為黑,地磚為白。
庭柱上黑下白,斜錯成紋。
近古時代初期的建築風格,還未擺脫中古時代對“壯闊”的極致追求。勤苦書院院長左丘吾,著有一部圖文並茂的《時代建築史說》,就詳細論證了主流建築風格與時代變遷的關係,探討建築是如何體現人道洪流,如何驗證曆史,很值得通讀。
相對於高大的庭柱,人渺小得像是蚍蜉。
薑望立於此間,一時並未看到同行者,隻在大殿的中央,看到一個熟悉的、負劍而立的身影。
其人背對著殿門,仰看大殿中央,那尊穿著陰陽法袍的金身塑像——此塑像想必就是陰陽真聖。
而與塑像對視的這個人,不回頭地慢慢說道:“你終於來了。”
有一種強行模仿絕世高手卻顯得很笨拙的滑稽姿態。
但此人是真正的絕世高手。
薑望手按長劍,默默地觀察左右,收集見聞,臉上卻是笑了起來,語氣很是熱情:“好久不見了許兄!你在等我?”
那六尺鑄犁劍,總處於一種要拖到地上但還差一點的位置,五短身材的許希名轉過身來,瞧著薑望,用一種親切的、埋怨的語氣道:“我等了你好久……也找你找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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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有取名天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