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曆三九二二年五月十四日,薑望逃回武安城,帶回神霄世界開啟的消息。
戰爭已經不可避免。
羽禎托舉神霄,柴胤舍道鋪路,元熹萬般成就,終究為妖族打開封鎖,開創了無限可能。
這場戰爭,絕不僅僅是人族和妖族的戰爭。
自上古至如今,人族雄踞現世已經好幾個大時代,諸天萬界亦匍匐了好幾個大時代,秩序好似恒定,誰又永甘?
昔者妖族天庭橫絕萬界,人族揭竿而起,亦是百族共討,最後打碎天庭,改換乾坤。
如今主客易位,人族也成了被挑戰的那一個。
這場戰爭絕不輕鬆。
完全可以預見到——這將是數個大時代以來,人族所麵對的最瘋狂的一次反撲。
卜廉最後的那一道封印,隻是給了人族三十三年的準備時間,避免倉促迎接挑戰,八方失衡。
但這三十三年裡,諸天萬界也都厲兵秣馬。皋皆臨死都要封鎮迷界三十三年,也無非是為了呼應神霄。三十三年後,海族必然傾巢。
麵對此般形勢,人族怎麼可能不嚴陣以待?
事實上自薑望神霄歸來後,整個現世的氛圍已然不同。
在過去的一年多時間裡,人族大動作不斷。從邊荒到迷界,從虞淵到禍水。從太虛會盟到蓮華聖界。
人族高層已經達成共識,要在開戰之前,彌平一切隱患,以人族最強盛的姿態,去應對諸天萬界的挑戰,贏得神霄戰爭。
而人族之強勢也正見於此——在多邊開戰、肅清四方的大前提下,整個現世依然河清海晏、歌舞升平。人們的正常生活,完全沒有受到影響。
該吃的吃,該喝的喝,該修煉的繼續修煉,甚至還開了一席天驕群聚的龍宮宴——雖然風頭都被弑真之戰蓋過。
今日站在蓮華聖界之前,聽陳樸院長提及備戰神霄,薑望方隱隱看到了主導人族洪流朝向的那股力量——局勢雖緊而不亂,落子顆顆都從容,一切儘在掌握中。
生而為人,他確實感受到了人族的強盛。今日之現世,是前所未有的萬古盛世。
“季貍。”陳樸道:“回去收拾收拾東西,準備搬家了。”
“啊?”季貍還沒有回過神來:“搬到哪裡?”
陳樸翻過掌來,輕輕一按,學海漾波,文字翻湧,錦繡文章,鋪開在紅塵之門下。
短暫成為禍水圓心的玉帶海,再次成為玉帶。隻是以前環血河,現在環學海。
當然它比以前更消瘦了許多,雖然淨水萬頃,也被撐得極窄,學海哪怕隻體現一部分,也遠比血河更廣袤。同樣的一根腰帶,在不同的腰上有巨大的不同。但隨著時間的流動,相信這玉帶海很快就會比先前更豐滿。
因為從此以後,學海替血河。
暮鼓書院也將從書山腳下移址於此,晨鐘暮鼓,警醒世人。
更有蓮華聖界,源源不斷地清治禍水。
看著茫茫學海,文華波濤,看著學海中心浮陸般的巨大蓮世,以及蓮花上方虛懸的紅塵之門……
季貍一時茫然:“咱們書院以後就開在禍水了?要在這麼凶惡的地方讀書嗎?”
雪探花喵嗚了一聲。
這禍水也沒有小魚乾呀。
陳樸道:“玉帶清濤,可以濯心。孽海濁流,可以洗誌。這地方有什麼不好?往後書聲伴潮聲,治水是課業,治功為文章!”
當然還有些不便公開說的話。
暮鼓書院常年在書山腳下,被視為儒祖嫡係,門人也常謂“儒宗最正統”。但作為院長的他,看到的卻是書院在那群老學究的熏陶下,暮氣日增、固步自封。
與書山為伴,最靠近聖地,卻不再是書院第一,讓勤苦書院後來居上。
他早就有移址想法。
此番孽海生變,諸方共議,他也就順水推舟,讓暮鼓書院站出來承擔責任。
重玄遵撫掌而歎:“以後學海泛舟,便要叫孽海惡觀一起見證,此為經世學問,稱得上文章有價!”
“正是如此!”陳樸如遇知音,高興地道:“我輩讀書人,書劍兩不誤,既治心、也治世——下一次學海泛舟,冠軍侯也來玩耍,叫這些孺子,見識臨淄風華!”
他一碗水端平:“鬥真人,薑真人,兩位天縱之才,到時候可也不要錯過。”
重玄遵翩翩一笑:“正要請教諸院文章。”
鬥昭泰然自若:“我很期待大家的表現。”
薑望鎮定道:“有空一定來。”
沒空的事情他不去多想。
此刻他隻是想到……孟天海已經超脫失敗,暮鼓書院將移址於此,偌大的血河宗,將如何處置?
自長老護法以下,血河宗門人上萬,這些人要何去何從?
孟天海雖然披皮行惡,以謊言編織了萬古。但五萬四千年來,血河宗修士前仆後繼,人們又怎麼能說,血河宗的理想是假的?
鮮血是真的,犧牲是真的,赤忱是真的,但萬載榮勳,卻不為真了。
何如蓮子世界儘泡影?
吳病已便在此時看過來:“把你的真源火界打開吧。”
薑望隨手將火界收回——這一回收,感受大不同!
此次禍水之行,真源火界本就得到諸般滋養,還有陳樸種下蒼鬆,蔭庇一方。剛才蓮華聖界成就的時候,它亦在學海!真人增壽,真世亦增壽。
這一遭好處難以計算,省卻苦功多少年。
他暫且不去梳理,而是看向祝唯我:“師兄感覺如何?”
祝唯我搖了搖頭:“沒事。”
真源火界裡的數千名修士,此刻散落在學海。
吳病已隻道了聲:“血河宗弟子出列。”
禍水是爭殺凶地,不能替代平時修行。血河宗弟子大多在山門之中,苦海崖內部,有涉及空間的法陣,極為廣闊。
今次禍水生變,絕大部分血河宗弟子都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被真源火界所保護的這些修士裡,歸屬於血河宗的修士並不多,隻有三百來個。
他們在法家大宗師的命令下走出人群,彼此對望,不免惶惑。
外人尚要歎一聲血河宗萬古成泡影,他們這些血河宗的“當局者”,早已經在孟天海的連番變臉下,崩潰了好幾遍。此刻一個個的頹然若死,緊張不安。
吳病已直接道:“不教而誅謂之虐,所以我簡單說兩句。孟天海即血河,你們也已經看到了。五萬四千年來,血河宗宗主都是他一人,你們所修的道術,皆自血河發源——我不妨直言,三刑宮不信任你們當中的任何一個人。”
血河宗弟子驚惶出聲:“我等人微言輕,能夠知曉些什麼?孟天海的計劃,我們一點都不知情啊!”
“大宗師明鑒!那孟天海狼子野心,誌在超脫,諸般圖謀,豈用得著我等弱者?我們亦是受害者,這一生都能付予謊言,焉能見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