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吾都督宮希晏道:「宮某對事不對人。我等彙聚於此,共商人族未來。這太虛閣何等重要,也不必我說與景國聽。現在李一本人都不來,隨便派個歪瓜裂棗做代表,我覺得很不合適。」
他俯瞰那個曾上過星月原戰場、名為王坤的景天驕:「叫王坤是吧?要不然就你來入閣,至少你人到場了,還有個態度!」
王坤嚇得臉都白了,不敢說話。
牧國齊國楚國秦國荊國,全部表態,不支持李一入閣!
這在事實上絕不能改變景國占有一個名額的結果。
但它卻仿佛在宣告另一個事實—
景國永遠第一,景國永遠可以特殊,景國永遠製定規則、又隨時超脫規則······
不好意思,這樣的時代,一去不複返了!
諸國名額早已內定,李一是否本人親至太虛山門,這件事情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在景國駕刀天下,威壓八方的時候,這根本不值一提。
但現在,它重要了。
諸方宗派的真君一言不發,即便是脾氣最暴躁的止惡禪師,也沒有表態的意思。六大霸國之間的糾紛,他們隻作壁上觀。
「塗扈、薑夢熊、屈晉夔、範斯年、宮希晏!」應江鴻一個一個地點名,雙手攤開,笑道:「諸位良朋!你們所有人的反對,我都聽到了。回頭也會好好教育李一,問問他為什麼隻懂修行,不會經營人情,竟使得這麼多長輩都不看好他—一但現在還是組建太虛閣的時間,我們開始討論下一個閣員吧!」
「還討論什麼?」薑夢熊直接道:「二十六歲洞真的李一時間寶貴?二十三歲洞真的薑望也來了!這時間李一省得,他們省不得?景國人既然要糊弄,這流程不走也罷!我宣布—重玄遵、蒼瞑、鬥昭、秦至臻、黃舍利,統統入閣!」
「唉,看來我也要反思了。」塗扈道:「我堂堂蒼圖神教神冕大祭司,上承尊神之諭,下負草原之重,而竟將大好時光,浪費在這等過場。竟沒有一個年輕人看得通透。南天師,咱們一起反思。」屈晉夔擺擺手:「便如薑元帥所言,年紀大了,懶得熬等。」
範斯年道:「秦國一向尊重大家,我沒有意見。」
宮希晏淡聲道:「便如此例。」九位閣員,至此定其七。
「雖然你們已經宣布了,但作為人族砥柱,中央大景帝國還是要表明態度。」應江鴻的目光如天光垂落,一個個地掃過幾位年輕真人:「重玄遵、蒼瞑、鬥昭、秦至臻、黃舍利,你們都是好孩子,是人族絕世天驕。頭頂的烏雲不應該遮掩你們的輝光,長者的過錯不應當將你們埋沒一一景國支持你們入閣,期待你們為人族做出更多貢獻。」
「哦?」屈晉夔道:「既然南天師這樣都還要表個態,那老夫也表一個—一楚國不支持秦至臻入閣!」
範斯年大笑道:「虞國公未免有些過分!但頭頂的烏雲不應該遮掩鬥昭的輝光,秦國支持鬥昭入閣!」
薑夢熊麵無表情:「那麼現在宣布最後兩個太虛閣員——鐘玄胤、劇匱,請上前來!」
八卦台並無異聲,而薑望很有些迷惑。
當初說太虛閣麵向年輕真人開放,眼前這兩個,哪裡算得上「年輕」二字?鐘玄胤乃司馬衡的親傳弟子,長得就是一副很有學問的樣子,長褂長須,溫文爾雅······從司馬衡那裡算,少說也超過百歲了!
劇匱則更不必說,規天宮真人,鐵律籠執掌者,餘北鬥的舊相識,無論從哪個角度都算不得年輕。
而若是不以年齡為局限,鐘玄胤和劇匱恐難服眾。
撇開霸國所屬來說,當今天下真人殺力第一的陸霜河,當今天下真人算力第一的任秋離,名聲極好又不歸屬任何勢力的天下豪俠、那年還未衍道的顧師義,也都更有說服力才是。
但事情就這麼定下了,不以太虛閣員薑真人的疑惑為轉移。
入閣的八位真
人站在一起,氣質各有不凡。鐘玄胤淵深博雅,劇匱規循如律,六位年輕真人意氣風發。
代表李一的王坤,也是天才人物,但擠在旁邊,很是渺小。
事實上當初太虛會盟的時候,諸方的確商量的是都讓年輕真人來做閣員,以此作為篩選門檻。
但除六大霸國外,哪有那麼多那麼年輕的真人?
太虛閣若儘為霸國所掌,也便談不上公平二字。
而且這些人確實是太年輕了,尤其是除了蒼瞑和秦至臻,都有非常任性的經曆。就這樣放開全部權力,讓他們執掌太虛閣,多少有些不托底。
最後諸方共議,還是需要兩個閱曆深厚的、穩重些的真人,作為定海珠、壓艙石般的存在。
所以便定下了這兩個。代表儒家的鐘玄胤,和代表法家的劇匱。
一者記古今之變化,一者定當下之規矩。
這些當然不必提前告知薑望。
以當今顯學形勢來說,太虛閣的最後三個名額,應當出自「儒法釋」。
勢衰已久的墨家,是無法與這三家相爭的。
但薑望又有毋庸置疑的一席,所以隻能三家爭兩額······最後便是如此格局。
在應江鴻的吩咐下,九人一起走到八卦台的最中心-
那是一塊凹下去的廣場,如鬥獸場般,是整個八卦台的最低之處。
九十九層石階,步步往下。
眾人沉默地走這段路,沒有聲音。這石階也簡單,這廣場也尋常,但越往下走,氣氛越肅穆。
薑望行走在這樣的石階上,不知為何想起了虛澤甫—後來他在太虛幻境裡,特意去找過已成虛靈的虛澤甫。對方仍然是一如既往的平和,講道術講修行講幻境生活。從頭到尾隻有一句抱怨。說永生不死之後,道術試驗少了一點真實感,現在宗裡那些人都瞎琢磨,什麼稀奇古怪的想法都有,動不動就炸煙花。
「不再敬畏生死,也很難捕捉靈感了
······」虛澤甫如是說。
大千世界,萬象森羅。
陳樸說,人總是要往前走,往前走的力量擋不住。
人也都是要往上走的。
有的人生來就在高處,有的人不屈不撓,有的人奮勇爭先,有的人一步千裡,有的人千步一寸,有的人占據要道、不許後來者,有的人把其他人推下去······還有的人,鋪石為階,讓更多人可以一起往上走。
究竟哪一種人,推動了時代呢?
九人走下了最後一級石階,各自有各自的心情。但直到這個時候,他們才得以看到,最後一級石階是有字的。上麵寫著—眾生之下。
「在成道之前,太虛道主曾有言—'我輩修行者,當為人下人',此言不是說修行者要甘於人下,而是說超凡者要有超凡之責任,甘為人族做階,為人族之進步,貢獻自己。」應江鴻的聲音響在高處,也仿佛通過這層層的石階,回蕩在眾人的心中:「此即為太虛閣之宗旨,現在你們在眾生之下,從今天起一切重新開始。願諸君勉力!
此時高穹落下清光一道,朦朦清光中,隱現一座古老閣樓的虛影。十二尊真君法相,仿佛護道者,圍攏護持此閣。
太虛道主那高渺無情的聲音響起,共鳴於幻境與現世-
「請入閣來!」
人們再往下看,代表初代太虛閣成員的九個人,已然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