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方把最有天賦的年輕人,送到太虛閣裡來,一是在滾滾向前的人道洪流裡占位子,二也是希望他們有更多的機會,可以走向更高處。若累於庶務,影響了修行,無疑本末倒置—處理庶務也可以算作修行,但那是國家體製的路子。
這幾個年輕人裡,還真沒有誰選這條路。
所以在太虛閣一事上,諸方勢力早就為入閣真人準備了直屬部下,六大霸國那邊都不必
說,重玄遵部下的那些人,薑望在八卦台裡略略掃過,好些個都眼熟······完全就是秋殺軍戰士換了身衣服!
就連鐘玄胤那邊,都有一堆看起來就機靈的聰明腦瓜子。劇匱那邊,則是一整隊麵無表情的執刑者。
唯獨薑某人,是空餘兩袖,獨懸一劍。
事先是一點準備都沒做—準備的全是怎麼論劍。
誰能想到太虛閣裡全是講背景啊?一個個的連軍隊都帶上了,讓他這個太虛第一清白,頗為孤單。
太虛閣是具備中立性質的組織,九大閣員全是沒有身份、沒有歸屬的逍遙真人。輔助他們處理庶務的各色人等,當然也都是自由身。
太虛閣是中立的!在過去、現在、未來,這一點都是太虛閣立身之本。
它不可能絕對中立,但至少要做到讓人無處指摘。且太虛道主,也會對太虛閣事務進行監督。
所以王坤現在說,鬥昭是想挑起景楚之間的國戰。還確實是沒有道理的。
太虛閣內部矛盾,關其它國家什麼事?
王坤再次出現的時候,已經憤怒到沒有表情了:「鬥昭!以後還要共事三十年,低頭不見抬頭見!你不要把事情做得太絕!」
「低頭不見抬頭見······」鬥昭看著他的臉:「那也太惡心了。」
天驍一抹,像是要抹掉他所不願見的穢物,而王坤也的確就這樣被抹掉。
黃舍利看戲看得津津有味,都不私下傳音撩撥薑仙人了。
薑望繼續扶額,他的手指和額頭,仿佛有很久的故事要闡述。
再次回到太虛閣的王坤,已經是要瘋的樣子:「你到底想怎麼樣!?你這個瘋子!有本事走出太虛幻境,你真把我殺了!」
鬥昭淡淡地道:「報地址。」
有如一盆冷水,當頭澆落。王坤愣了一下,怒罵道:「你簡直不可理喻!我們無怨無仇-」
天驍橫過,頭顱飛起!斬碎了他的餘音。
「不知道為什麼,隻要這個人說話超過兩句,我就很煩躁。」鬥昭環視眾人:「你們有這樣的感覺嗎?」
「確實有些礙眼。」重玄遵笑道。
他向來嫌鬥昭太麻煩,戰天鬥地,人憎鬼嫌狗不理的。但是怎麼說······當這個人不針對你,有個嘴替加刀替,感覺還是頗為舒坦。
王坤再一次回來,聲音從牙縫裡擠出:「我不如你,我承認,但你鬥昭就強過所有人,就天下無敵嗎?所有不如你的人,你都要欺辱?我想知道你為什麼如此針對我?!」
鬥昭隻問:「你是太虛閣員嗎?你有什麼資格坐在這裡?」
王坤怒喊道:「我沒有坐,我站著!」
「我想不通,李一怎麼會讓你做代表,是因為你的確蠢到能代表他的腦子嗎?」鬥昭搖了搖頭,眸光冷下去:「你有什麼資格進這個門?你站在這裡就是在冒犯我,你這個蠢貨!」
天驍殺天驕,刀鋒掠影一場空。
王坤這個不夠資格的人,站在太虛閣裡,本身就是對其他閣員的冒犯。
是景國這天下第一帝國的「任性」。沒有人會覺得舒服。
劇匱建議鐘玄胤記上李一缺席,鐘玄胤也果然這麼記,就都是不滿的表現。
隻是鬥昭表現得更為直接,也更為激烈。
「記下我斬這廝幾次了嗎?」鬥昭問鐘玄胤。
鐘玄胤照舊舉起竹簡,其上字曰—「數斬之。」
「鐘先生也太偷懶······怎麼不寫我斬他的過程?」鬥昭隨口抱怨一番,又道:「理由也可以寫了。」
「什麼?」鐘玄胤問。
鬥昭道:「鬥某生平見不得狂徒!鐘玄胤沉默。楚國是不是不賣鏡子啊?
再一次出現在閣中的王坤,明顯地氣勢虛浮。
雖然在太虛道主的注視下,他不會真正死去。但鬥昭的每一刀,都是能夠真正斬死他的刀。
他沒有死,但已經體驗過好幾次死亡的滋味—那絕不是什麼愉快的感受。
但他當然不會在這種場合怯懦,故還是挺直了身板,惡狠狠地道:「我出現在這裡的結果,楚國都認了。你也改變不了!你想怎麼樣?你能怎麼樣?在這裡,你無法真正殺死我!永不能!」
「我要做的事情非常簡單——」鬥昭施施然拖刀過來:「要麼讓李一來,要麼你彆再出現在這裡。你來一次,我斬你一次。聽說薑真人在妖界死了幾十萬次,靠不老泉活下來,才鍛就今日道軀。我也幫你練練,倒要看看你心誌如何,能及得上他幾分!
這次刀鋒直接攔腰。
王坤在消失之前,看到了自己鮮血狂噴的下半身。他的憤怒、痛苦和驚恐,全都擠在臉上,也都一起消失。
驟然被提到名字,薑望咳了一聲:「休得胡言!鬥真人不要聽風就是雨,什麼死幾十萬次?妖界之旅,我深入敵後,從容布局,玩弄眾妖於指掌。完全靠自己的力量同那犬應陽廝鬥激烈,不落下風,最後強殺之!」
鬥昭嗤笑一聲:「神臨殺真妖,你也「
他本想說,你也不照照鏡子。但忽然想到,眼前這家夥,確實是完成了弑真壯舉的人。一時恨得牙癢,拂袖道:「那你來!所有人都不滿意,都隻看本大爺出頭,哪有這般好事!」
他一屁股坐了回去,真個就不再動手。
再次回到太虛閣的王坤都已經擺出了招架的姿態,卻沒迎來鬥昭的刀。一時也有些迷茫,不知是繼續挑釁,還是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
薑望本想繼續扶額,但眾閣員都看著他。
「咳!」薑望放下扶額的手,溫聲道:「王坤,咱們早前見過。」
王坤警惕地看著他並不說話。
薑望一抬手,虛空中便出現一隻日晷,時間被光影撥動。
他對王坤道:「咱們是舊相識,我對你個人沒有意見,也不忍見某些人如此折磨你-」
聽到這裡,一直咬牙硬撐、打死不走的王坤,竟然鼻子一酸。
心中的委屈······被人看到了!
又不是我自己要來太虛閣,也不是我挑釁的你們,憑什麼都看我不順眼?憑什麼就盯著我欺負?有本事在太虛山門的時候,反對南天師去啊!
無恥!凶橫!無禮至極!
薑望繼續道:「這樣,你回去傳個話給李一。這是我們第一次太虛閣會議,我們接下來還會做三十年的同僚,我們還會不斷地產生分歧但還是會因為同一個目標往前走。」
「我們很尊重他,也希望他能尊重這件事—我們等他一刻鐘,他若來,會議繼續。他若不來,會議也繼續。」
「但無論如何,這場會議你是不可能參與的,我這麼說,不知你能不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