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照昌緩聲道:“想來令徒的這個朋友,名字也叫龍伯機。”
宋淮歎了一口氣:“不幸正是這個名字。”
中山燕文抬手把中山渭孫抓到空中,在這個過程裡,為他調理傷勢:“你們三個都是朋友?”
中山渭孫用力地點了一下頭:“是的!”
他也是至此方知,太虛幻境裡的賈富貴是誰。
也因此明白了,為什麼賈富貴突然就音訊全無,多少封飛鶴傳信都不回應。為什麼好好的鴻蒙三劍客,隻剩他一個人在鴻蒙空間裡寂寞地晃悠。
真是人間多風雨,各有各的難堪,各有各的屋漏。
往時在鴻蒙空間裡,他們說起各自的生活來,可都是一帆風順,快活無邊的。
但知曉賈富貴也在儘力營救上官後,他忽然就不那麼的孤獨了。
他承認他這次表現得非常愚蠢,可真正的朋友,不就是和你一起做蠢事的人嗎?如此這個人人都很聰明的世界,就不是那麼的難以麵對。
伍照昌看了看宋淮,又看了看中山燕文:“中山將軍和宋天師都開口,按理說我不該不給麵子。但話又說回來,既然中山將軍和宋天師都開了口,那麼龍伯機這個人的分量,我是不是還需要重新掂量?”
宋淮的那一聲歎息,便是為此!
他既然答應了徒弟,要保一個龍伯機,不被楚國痛宰一刀,是萬無可能的。尤其是陳算在太虛閣裡表現出來的決心,楚國一定已經通過鬥昭知曉。
換成屈舜華這樣的年輕人,或者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事情也就辦妥了。
伍照昌可不是什麼善男信女。
“我們都是越老越心軟,被晚輩拿捏的人。”宋淮淡聲道:“但我和中山將軍,又不太一樣。他愛孫心切,我在蓬萊島卻是冷清慣了。最好是我的徒弟不要怨我,可若他一定要怨我,我也能接受。”
便此劃出一條線來——他認宰,但這一刀不能太狠,得有分寸。不然他就寧可讓他的徒弟怨他。
伍照昌開口果斷:“我看陳算對龍伯機的情誼,不比中山渭孫輕。”
宋淮施施然道:“但我對徒弟的愛護,可不及中山將軍對他的嫡孫。而且——我家陳算也沒犯在你們手裡。”
他還似笑非笑地看了薑望一眼。
薑望在認真地觀察星象。
而中山燕文一時緘然。
伍照昌擺擺手:“吾輩丈夫,瑣事不較!東天師把話說的明白,那本帥也不談彆的。價抵神臨的物資,你看著交付。此外將來楚國若有需要,你也得幫我在景國保一個人。”
宋淮也很乾脆:“限於神臨。不能是叛國重罪。”
“便如此!”伍照昌當場確定了條件,又道:“等了南鬥殿多少天,隻有兩個年輕人的友誼。可見技窮!既如此,擇日不如撞日,圍山多日,伐山一時,便於今夜覆南鬥,試請天下賞之!”
他一邊果斷地調度大軍,一邊道:“兩位真君既然來了南域,不妨也場外旁觀,看我楚軍氣象!”
屈舜華當即返身入營,整軍備戰。遠處營地的項北,也立即行動起來。惡麵軍所在的主營地,更是隨安國公一令而起。
一盞一盞的懸明燈飛上高天,訓練有素的楚軍將士迅速披掛集結。
度厄峰外的楚軍營地,似巨龍蘇醒,咆哮長夜,頃刻便有盤山之勢。
竟於今夜就發起總攻!
薑望正要離開,伍照昌看過來:“薑閣員何妨旁觀?也代表太虛閣,記錄一下南鬥殿的覆滅。”
薑望略想了想,按劍道:“國公有言,我不敢辭。我姑且留一雙眼睛在此,但願不會有什麼打擾。”
“伍爺爺!”左光殊則是眼巴巴地看著伍照昌,又眼巴巴地看向正在整軍的屈舜華,用眼神傳遞懇求。
伍照昌啞然失笑,擺了擺手:“去吧!”
“末將領命!”左光殊行了個軍禮,頃刻蒸騰煙甲,向屈舜華疾飛——“屈將軍!本將奉安國公之令,前來支援,願為你部前鋒!”
夜色下有屈舜華嚴肅的聲音:“予你先鋒營,勿失色三軍!”
左光殊踩住一條水色蛟龍,飛翔於夜穹,大聲接令:“此陣有我,有進無退!”
軍心大振,殺聲一時綿延。
這邊空中,中山燕文看了表情焦切的中山渭孫一眼,終是對伍照昌道:“楚軍伐廟,刀劍無眼,我等自是不便出手,公爺也不可能要求將士在戰爭裡壓低刀劍,刻意留一個龍伯機的命——您看是不是可以這樣,咱們先將罪人龍伯機逮捕,再伐山破宗?”
伍照昌的表情藏在惡鬼麵具之下,他隻是笑了笑:“那就要看南鬥殿給不給中山將軍這個麵子了。”
“但願他們不要為難我吧!”中山燕文征得同意,便抬手一指。他們剛剛聊過的這段話,就化為一支玄黑信箭,瞬間飆上度厄峰,穿入南鬥秘境。
這一切都由伍照昌見證,確保中山燕文和南鬥殿沒有彆的溝通,隻是提出接走龍伯機的請求——
而這幾乎不被視作一個問題。
所有人都知道,南鬥殿的覆滅已成定局。
在這種情況下,中山燕文和宋淮要救一個南鬥殿的真傳弟子出去,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可以視為替南鬥殿保留了火種。南鬥殿怎麼可能不願意?
從始至終,救龍伯機一事,與龍伯機無關,與南鬥殿無關,唯一的問題,隻在於楚國的態度。而此刻代表楚國態度的,正是討伐南鬥的主帥,安國公伍照昌!
荊國鷹揚衛大將軍和景國東天師,已經用足夠的誠意,說服了伍照昌抬高刑刀一寸。事情到這裡,該有一個不那麼圓滿、但必然刻骨銘心、且也能算是得成所願的結果。
但事實卻是,中山燕文親自發出的信箭,予以南鬥秘境的訴求,仍然經過了漫長的等待。
等到楚軍已經整軍完畢,結成軍陣,正式開始登山,南鬥殿才給予了這份姍姍來遲的回應——
龍伯機已經死了。
是天同殿的真傳弟子,一個未被記住名字的人,提著一卷草席,輕率地將屍體帶了出來。
他從登山的大軍上空飛過,並不自由地飛在度厄峰外,飛到了眾人身前。他貪婪地呼吸著外間的空氣,在諸多強者審視的目光中,表情怪異地一一打量回去。
“你們……都是來救龍師兄的?”
“他真有麵子啊!有這麼多人願意為他奔走!”
他的眼神似羨似悲:“可惜你們來晚了。他已經死了。”
“龍伯機死了?”中山渭孫不敢置信地往前一步,看著他手裡提著的那卷草席:“怎麼死的?”
他當然不敢相信,但那裡確實是一具屍體。
他當然不願意承認,可是薄薄的一張草席,根本遮不住他的眼睛,他認得龍伯機——
龍伯機已經死了!
從北域到南域,奔赴萬裡,付出了這麼沉重的代價,做了這麼多的蠢事,最後卻隻救回來一個死人?!
【感謝書友“隨筆徽墨”成為本書盟主!是為赤心巡天第714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