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順手一拂,將無涯石壁上的雲霧都拂儘。那體現天地至理的刻字,便印入每個人眼中。
純白之舟上,薑安安、褚幺、葉青雨、白玉瑕、連玉嬋,各據一處,或坐或立,望著無涯石壁入了神。就連蠢灰,也圓瞪著它的狗眼。
道藏有緣,看到什麼,就是什麼。還有這見聞仙舟,為他們護道。
雖則這無涯石壁珍貴非常,多待一時是一時的好處,薑望卻也不刻意耽誤時間。腳步一抬,便從見聞之舟上躍下,輕盈得像一隻飛鳥:“姬宗師,獼知本說天不許——想他畢竟妖屬,不近現世天人,且試我這一劍!”
他欺天而來,假天之意,斬下一記“天不許”!
這是天道不許武道絕巔的一劍。
獼知本曾經召出來,卻被薑望自己按捺住。在姬景祿已經準備完全的此刻,再引天道砥礪之。
可以視此為天劫,渡劫之後,脫胎換骨。
姬景祿如此敞亮,他也要拿出一點真東西才行。這即是他所嘗試的欺天手段。
他現在真正在代表天道出戰,隻是錯過了武道衝擊絕巔的那個時間段。
這其實也是一種極危險的狀態——一方麵他封印了天人狀態,隔絕了天道的影響。另一方麵他又響應天道召喚,借天道之力而用,欺天而行。
就相當於把天道力量栓在門外,既不讓進門,又不讓走遠。也就是天道沒有具體的性格和意誌,不然非得砸了這屋。
但這種嘗試若是能夠成功,薑望就可以用“欺天”的方式,借用天道力量,而不走進天道。
姬景祿坐在那方白石上,怔愣愣看著那垂落的劍鋒。
這姿態正如卜廉求道。
武道二十六重天的武夫,一根頭發絲都能擔山。
他卻好像不堪重負,挺拔的坐姿逐漸佝僂。
薑望此時的眼神沒有半點情感,他的劍也沒有半分偏移。令人毫不懷疑,他要代天道“斬逆”的決心。
一個好像在等死,一個好像要殺人。
就在長相思即將點落的時候——
啪!
姬景祿手中的鐵扇已打開,往高空一扇。
呼呼呼~
咆哮而出的氣流,在空中彙湧。竟然聚成一座氣流之山,轟鳴著往高穹去。
扇麵又起霧,霧氣聚為雲,雲更湧成海。
雲海推山,山疊幾重。
在薑望和姬景祿之間,再沒有一絲空處。所有的空間,都被姬景祿的武意填滿。
劍尖點落那畫中的雲山,像是點碎了一團墨,炸開了一團棉——
萬丈的高峰,萬頃的雲海,一瞬間全部碎開,竟風流雲散。
天不許!
但姬景祿已經走下那白石,站在清溪邊。
他不再抬頭看,而溪水有照影。
他右手執鐵扇,左手並指一挑,溪水中的照影如遊魚,在溯流的季節競相躍出。
有白石邊執扇的武者,天邊的流雲與碎風,不在畫中的見聞仙舟,舟上注視無涯石壁的人……
總之此般情景儘入武道畫意,又儘數跳到姬景祿的指尖,彙聚在一個直徑半指的光球中——指尖藏宇宙。
姬景祿並指的左手就此高舉,指尖光球恰恰好抵住長相思的劍尖!
就在長相思侵入指尖光球的同時,在薑望和他執劍的身外,驟然凝現一座倒懸之峰的虛影。
此峰以天穹為底,以長劍為巔。倒懸於世,顛倒人間。
這個世界誕生一切,也可以毀滅一切。它就是世界毀滅力量的凝聚,是“天不許”的真實體現!
這座倒懸峰的虛影一出,頃刻風不動,水不流,山澗寂然無靈光。
所有的一切都被鎮壓,被碾碎。
哢哢哢——
姬景祿先前所坐求道之白石都裂了!萬古以來,多少道修於此靜坐,留下了多少道韻,竟不能當此餘波。
姬景祿卻笑了,他大笑:“好個‘天不許’!”
任由那指尖光球被劍尖釘住,他右手一轉,打開的鐵扇一旋——
這一旋,像是轉動了某個機鈕。
常有小巧的簡單機關,扭緊機鈕後放開,在機鈕回旋的過程裡,機關就借此動能而運動。
姬景祿的鐵扇,在這一刻便有了這樣的體現。
時間、空間、元力,所有鐵扇觸及的一切,都被這柄鐵扇牽住了,隨之旋動。
這是一種異常顛倒的感覺,好像整個世界在他的掌控中翻轉。
他卻抬步而走,整個人垂過來與地麵平行,竟踏著那倒懸之峰往上走!
“豈不聞——人不知!”
“人不知”對抗“天不許”,實在是再妙不過。
姬景祿錦衣飄蕩,步步登天,他的力量也在登天的過程裡暴漲。
他在這對抗“天不許”的過程裡,感受到了王驁那打破一切阻隔成就武巔的過程,他麵上已有登頂的喜悅。
這世上的確沒有人比天人薑望更適合砥礪武者之鋒了。
姬景祿心中有十二分的滿足,他就要踩著倒懸之峰成就武顛。
然而——
薑望隨手一震,便將自己和長相思,從那“天不許”的倒懸峰裡拔出。
反手一劍,整個世界都“暗”了!
這種暗,並不是天地無光,不是類似於“無光”神通的體現。
而是前途黯淡,命已絕途,看不到希望的“暗”!
“天不許”是天道的劍。
現在是他薑望的劍。
命運長河曾苦泅,一片漆黑看不見!
他此來,為砥鋒。
砥礪的是姬景祿,也是他自己。
他願意成就姬景祿,他也要爭勝。
既然姬景祿自比此戰是人皇見卜廉,他就來展現命運長河的壯闊!
畢竟命運長河……是卜廉的澡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