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卻歎息道:“惜乎不可再回頭!”
薑望笑道:“有些路可以回頭看,但不必回頭走。宗師肯定比我懂。晚輩有時候會想,或許不可回頭,才是人生精彩的原因。”
“不要再稱晚輩了,忝在君前,姬某羞對年華!”姬景祿苦笑一聲:“絕巔不過是你必然會看到的風景。”
他對著薑望,再次抱拳一禮:“謝過道友成全!”
薑望欠身回禮:“羞煞我也!恭喜宗師登頂!誠為武道賀之!”
如今每一尊武道絕巔立起,都是在支撐武道世界的天穹,拓展武道的邊界。
姬景祿證道,仍然是武道盛事一件。
說罷這些,薑望便抬手一招:“好了——良緣已過,爛柯醒身!”
見聞仙舟之上的五人一狗,都恍恍惚回過神來,在薑望的見聞仙意保護下,安穩地結束了感悟,未有什麼陡然離道的驚悸發生。
姬景祿笑道:“這幾位小友來一次也不容易,何妨叫他們多待一陣?”
薑望道:“越靠近命運,越感知無常。前人說‘福不可享儘’,如今我深以為然。悟多悟少就是這些,都是真君的厚意,咱們白玉京是知禮的人,不可薄分。”
“每次聽到‘白玉京’,總是會想起‘玉京山’。”姬景祿的眼神頗有深意:“也不知萬古之後,究竟哪個更有名。”
薑望趕緊擺了擺手:“這哪有可比性,姬真君說話嚇死人!玉京山已經延續萬古,可以預見的還有萬古。白玉京酒樓不過是一些朋友聚在一起歇腳的地方。我隻願若乾年後,朋友還在。酒樓在不在,有沒有人記得,其實無關緊要。”
姬景祿看了一眼乖乖坐在船上扮淑女的薑安安:“我看這位薑姑娘靈秀天生,玄華近道,實在與此處有莫大的緣分。不知薑真人同不同意叫她在這裡靜修幾年?所有道藏對她開放,我也有些心得交付。想來過幾年黃河之會,當有她名!”
薑望並不替薑安安做主,如果薑安安願意,這種人情他倒也承得住。便轉過頭來:“姬宗師的美意,薑女俠可聽到了?你意下如何?”
薑安安瞪著無辜的大眼睛,使勁搖頭:“我不能在彆家山門待太久,不能學人家東西太多,恐有叛門之嫌——我師父可凶哩!”
姬景祿意味深長地道:“倘若你能把人家的東西都帶回山門,你師父一定不介意。”
薑望心中一動。這位晉王孫,好像很熟悉那位“萬古人間最豪傑”。按理說,他們應該沒什麼交集才對。
葉閣主雖然名頭叫得響,卻主要是自稱。晉王孫聽起來是個孫子,可在偌大的中央大景帝國,都是第一等貴勳。
雲國通商天下,在景國人眼裡,恐怕不過是一個小山包。
葉真人勾連諸多小國,有很繁雜的商業聯盟……相對於景國,那也隻是小山包綿延在一起,算不得什麼值得注意的風景。
這樣的平時毫無交集的兩個人,是怎麼扯上關係的?
卻聽得薑安安道:“姬宗師的美意,在下心領啦。我哥從小就教我,不能讓人占了便宜,也不要占彆人便宜。”
兄長提劍為姬景祿礪道,用一場戰鬥的時間,讓她跟著看一眼無涯道藏,便是差不多的事情。要是她留下來認真學個幾年,兄長就得倒欠人情了——這可不劃算。雖然兄長總把她當笨蛋,這點賬她還是會算的。
姬景祿也不糾纏,隻笑笑:“歡迎你時常來做客。”
於是兩相辭彆,見聞仙舟遽轉,又往荊國射聲府去。
薑望瞥了一眼坐在船上仍然閉目體悟的連玉嬋,總算放下心來……希望這無涯石壁上的有緣道藏,能叫她消執完願。一晃這些年過去,作為白玉京酒樓裡唯一一個還未神臨的老員工,西門看好的怨念也該消散了。
“說起來……薑女俠。”薑望道:“姬景祿宗師說你靈秀天生、玄華近道,你可有什麼想法?”
“信他個鬼喲!”薑安安道:“我才不是靈秀天生,我隻不過天生是薑真人的妹妹!”
白玉瑕在船緣笑出聲來:“薑女俠已然洞見世界真相,真人可期啊!”
薑安安大大咧咧地抱拳:“過獎過獎,小薑我不過是有些自知之明。我要真是天生不凡,他們早就來收我了,什麼真君登門,仙人來信,都應該來一趟——何必等到今天?”
薑望寵溺地看著她:“你在我心裡已經最是不凡。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可遠不如你。”
薑安安頓時有些不太好意思了。下意識地想要豎立一個高大目標,回應兄長的期待,但想了想,又冷靜了下來——多高才算高啊,哥哥是十九歲的黃河魁首,二十三歲的當世真人。
褚幺在一旁高舉雙手:“我同意!小師姑真乃天縱之才也!”
薑望抬手就‘咚’了他一下:“把你拍馬屁的工夫用來修煉,也不至於躲不開這一下。”
“好了好了。”葉青雨把褚幺拽到身後:“你雖控製了速度和力道,卻還是你薑真人的眼界,他如何能躲開?孩子雖然皮實,也不能有事沒事都敲,叫你敲傻了!”
薑望便笑:“青雨,你有心事呀?”
葉青雨微微抬起光潔的下巴:“怎麼這麼講?”
薑望道:“離開無涯石壁的時候,我見著你皺眉頭了。”
葉青雨忍不住笑了,然後道:“這個姬景祿宗師,我好像有些熟悉……但我不記得什麼時候見過他。”
“他跟你爹應該挺熟的。”薑望幫著分析:“我看他很了解你爹!”
葉青雨白了他一眼:“就你了解!”
“晉王孫除了練武,一直也沒什麼正事。到處晃悠,以前還去過琅琊城取玉呢,我爹招待的他——去雲國做客也是有可能的。”白玉瑕在一旁:“說不定是小時候見過。”
“也許吧!”葉青雨搖了搖頭,不去想這些,這本也是無關緊要的事情。她看著薑望:“你接下來要去挑戰曹玉銜?”
薑望笑道:“正好順路。”
“哪裡順路?”葉青雨嗔道:“從兀魘都山脈到天京城再到射聲府,繞一大圈呢。”
“在登頂的過程裡,順路。”薑望認真地看著她道:“在離開楚國的時候,很多人都在問,薑望是否還是古今第一洞真?我也在問自己,剝離天人狀態後,我還能怎麼走回去,走到更高處。在與姬宗師一戰後,我想我已經找到了一條登頂之路,我希望你和安安都能見證。”
“師父!”褚幺從葉青雨身後探出頭來,滿眼崇拜:“我也在見證!”
“對,把你捎上了。”薑望敷衍道:“你坐好,剛剛看到的道藏,好好複習鞏固一下。等會抽查。”
“好嘞!”褚幺乾勁十足,絲毫不覺得自己是被嫌棄了。師父關心他呢!
“唉!”白玉瑕坐在船緣,單手捂住俊臉,故意裝怪:“我白某人是順帶的,我是順帶的!嗚呼哀哉,想我白某人,這些年隨他東征西戰,狼奔豕突,四海漂泊!這麼重要的時刻,我也隻是——”
連玉嬋恰在這個時候回過神來,道軀之內,血液如洪,隱放金光。她不太理解地看著白玉瑕:“怎麼了?癲癇犯了?”
白玉瑕乍收怪態,看她一眼,狠聲道:“你也是順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