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節清晰,如四時有序。拳峰起伏,是山河自安。拳麵上的烈日金光,一點一點斂去,天人薑望麵無表情:“既然冥頑不靈,那就不必有靈。”
四處灑落的魔猿碎片,漫天零落的飄搖火光——
這所目見的一切,倏而為刀、為槍、為劍!
一時鏗鏘回響,又有銳嘯綿延。
聲亦為劍戟,聲亦為戈矛。
目見與聲聞交響錯鋒,混同為一場填塞所有耳識與目識的殺術操演。
但見即傷,但聞即痛。
“吾不聞天道勝人道,不信天上是真仙!”
長袍飛揚,仙龍法相亦入心牢!
此尊雙手大張,操縱一切見聞。身姿飄逸,勢如龍行。施展無窮仙法,以耳目為雙劍,對殺天人!
便在這無窮的聲聞殺法中,又有一聲混同響起,配合無間。
這聲音蒼老而慈悲,憂愁又苦悶。但在低緩之中,有壯烈雄渾,在衰老之中,有生機無窮。
此聲道——
“我不見天上客,能夠知人間!”
眾生法相作老僧態,亦入得心牢來。此尊麵迎天人薑望,雙手合握,高砸而下,遍身寶光如佛光,人間萬聲如梵唱,三寶四覺、搬攔捶!
兩**相合力出手,恐怖的力量波動席卷一切,幾乎衝爆所有,氣息煊烈!
唯獨這心牢好像無窮高遠,無限恢弘,永恒存在,絲毫不受影響。
天人薑望漠然而視,雙眸同時轉動,雙手一並抬起……雙手抬起的過程,輕鬆得像是伸了個懶腰,而有金輝銀芒混道身。
豎掌為刀,一刀豎劈。並指為劍,一劍橫抹。
出手之後天地變。
以掌刀劈合拳,直接將老僧十指都斬斷,而後落在光禿禿的腦門,將這尊眾生法相,從正中間剖開!
如刀分瓤。
僧以兩瓣抱人間。
以指劍分清濁,心牢亦有天和地。一劍即將光聲都割開,此間混淆的一切,重新分出光暗與黑白——仙龍項上頭顱飛!
“天上無仙。”祂看著那尊頭顱離身的仙龍法相,淡聲道:“人間也不該有。”
話音落下,仙龍已經分離的屍首,也都徹底消失。
又看一眼身前那豎分兩半的老僧,毫無表情地道:“須知‘人間’,是名‘天下’。滾滾紅塵,永在蒼天之下。”
那眾生法相被豎劈的臉,一半是悲,一半是笑。但都消逝成雲煙。
天人薑望的招法都十分簡單,因為隻循天地至理,直剖事物本質。
然而隻是一劈一抹,仙龍法相和眾生法相,就被抹掉了所有攻勢,一並連法相也清空!
這場本該十分激烈的三真合圍之戰,非常乾脆的就結束了。
填塞整間囚室的力量波紋,一霎就消失。
或許唯有靠牆的那堆枯草,是唯一不曾被波及的角落。
而從頭到尾,“真我薑望”隻是靜靜地坐在枯草上。
那赤色的眼睛裡,飽含熱烈的情感。身形卻定得似雕塑,默默注視著一切的發生。
直到三尊法相都被擊潰的此刻,他才站起身來。
那披散的長發,就這樣垂在身後。他虛張他的五指,輕輕合握……右手本來空空,這一時寒刃流光,已握住了長相思!
天人薑望緩緩低頭,看到懸在他腰間的那柄劍,竟然消失不見。
又是一件“失序”的事情。
祂真的掌控一切嗎?
“你道是為什麼?”真我薑望問。
他自問自答:“它也有靈。”
“天生萬物有靈。有靈就有求,一切所求,莫過於自由。奈何天規地矩,你說不許。你不許——”
那赤色的眼睛看著天人:“你算老幾?”
話音落下的同時,真我薑望已經出劍。一劍渺渺乎,高臥九天上,心牢再見“劫無空”!
天人薑望卻也用祂虛張的五指,握住了一柄長劍。
此劍極險、極薄,極鋒利、極冷酷。
常年不出鞘,出鞘必殺人。
佩於卞城王,是為天道之力所化薄幸郎。
世間無情者,莫過於天地至公。
薄幸郎是薑望的佩劍,它當然也屬於天人薑望!
且後者更無情。
就如長相思選擇了真我,薄幸郎選擇天人,也似是應然。萬物有靈,各有所求,道在其中。
天人抬劍,麵迎真我,金銀雙瞳對視著赤色的眼睛——亦是一劍無想無察,同樣的劫無空。
天人對真我。
劫無空對劫無空!
世間的一切仿佛都不存在了,這心房也如虛空。
真我薑望和天人薑望,走的是完全不同的路,所以兩個薑望,也有兩種命運。
兩個薑望的命運,在心牢交彙,注定隻有一者能走出這道門,注定隻有一種命運,能夠繼續延伸。
所以本是劫餘,何來悟空?
最後隻是劍尖抵著劍尖!
現在真我薑望需要挑戰的,是有史以來最強的真人。
但天人薑望所需要迎接的,也或許是當今之世唯一一尊能夠正麵挑戰祂的真人!
自隕仙林那一戰後,薑望一直在尋找的,就是天道之外的另一條路,更強的路。兩證天人,四戰武道宗師,苦修不輟,演法不歇,所有的努力,都是今日的資糧。
要更進一步,更往前行。
有我無敵,誰是最強?!
長相思和薄幸郎都緘然。
真我和天人卻分開——剛才那一瞬間碰撞所爆發的力量,已經超過了他們的掌控極限。
無論誰獲勝,都無法阻止道軀的崩潰。
天人薑望或許有機會,若能得到天道及時支持,以無限之力填補,還能嘗試。真我薑望則是必死無疑。
但在碰撞之中,卻是天人薑望先回撤了。
“真我”不自由而寧死!
天人卻要留此身。
天道不體現情緒,隻體現秩序。祂要的是萬無一失的一尊完整天人,而非有可能被毀掉的命運。
祂握劍而分,背倚門,淡看著薑望的眼睛。緩緩將薄幸郎抬至眸前,竟道:“如你所見,天人不必是薑望。”
天道是不會表露這些的,更不至於有這樣的威脅。
在徹底剝離天道,單獨作為天人薑望,不斷迎接挑戰的此刻,祂明顯有了一點人性的東西。天道在影響人的同時,人又何嘗不是在影響天道?
“天人自然不必是薑望。可以是易勝鋒,吳齋雪,無罪天人,甚至世尊。”真我薑望在這個時候,隻是輕蔑地抬眼:“但天人若非薑望——你在我手上,豈能走過一合?”
你之所以是古今最強的洞真,不是因為你是天人。而是因為,你是薑望!
此刻的赤眸薑望,張揚熾烈,意態驕狂,視古今英雄如無物,直呼超脫名!
他是真我薑望,是薑望之本欲。
他是薑望釋放在天京城裡的……那個“惡態”!
今日靜待三尊死,正是要獨以“真我”勝“天人”。超越古今,成為曆史上絕對不曾有過、以後也很難再出現的最強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