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古皇城乃妖界第一城。
無數妖民心中的聖地,無數妖族戰士魂歸的故土。
妖族對於遠古天庭無上榮光的眷戀和遙想,都體現在此城中。
所以它格外的雄闊,格外的恢弘。
萬界天表,諸天神羅,永恒日晷,亙古聖廊……一些僅僅存在於傳說裡的建築,全都複刻於此。一應華麗、古老,僅存在於記憶裡的種種威嚴,它都竭儘全力地體現。
“這座城池,總給我一種很辛苦的感覺。”
說話的真妖,生得五官深刻,十分英俊,有一種天生的貴氣,令人見而重之,是言語不足以傳達。眉心有五彩的天紋,大約是他的妖征。
他穿著金色的長袍,負手站在高高的城門樓上,遙望城池中心的那座金台,慢吞吞地說道:“很努力地去做自己能力不及的事情,時時刻刻處在崩潰的邊緣。”
站在他身前不遠處的,是一個神武不凡的高大男子,身披墨色戰甲,腰懸狹長骨刀,戰袍在風中飄蕩。正是執掌太古皇城‘鬥部天兵’的蓋代天妖麒觀應,整個妖界最具權勢的存在之一。
聽得這樣的話語,回過頭來,不輕不重地看了說話的年輕真妖一眼:“惟乂,這話彆的真妖可以說,你是可以說的嗎?”
這位英俊貴氣的真妖,正是妖族當代天榜新王的新王第一,力壓鹿七郎、獅善聞等天驕的絕世妖王麒惟乂!
當然,他已成真,就自然從天榜新王除名。
此後再要上榜,隻能登上計取最強真妖的【天榜】。整個妖界,隻有五十位真妖能夠獲此殊榮。
不到百歲的真妖,在成長期漫長的麒族裡,絕對是天才中的天才,萬古不逢。
所以即便是說了這樣的話,即便是身為太古皇城護衛者的麒觀應,對他也並不嚴厲。
妖族也有成長期非常快的族屬,但基本上都潛力有限,根本擠不進天榜新王的名單。譬如蠅族,最快有三歲就成的妖王,是蠅族曆史上的“最天才”,在《太古經傳》都列名。可終其一生,真妖就是頂點。即便是那等古今罕見的資質,也未能擊破先天血統的桎梏,走到更高的未來。
蠅族萬古無天妖。擊破先天血統的限製,才能帶領族群躍升。
麒惟乂則不同,身為幾不設限的強大麒族,在很多同族都還未能封王的八十七歲,就已經破紀錄地修成了真妖。在他之前最早成真的麒族,正是麒觀應——當年是一百零一歲成真,轟動皇城。
對於這樣的麒惟乂來說,天妖都不是終點,而是超凡路上必然會有的途經!
麒族和人族的年齡不好類比,但很多妖族強者都認為,麒族的八十七歲,可類比於人族的二十三歲——因為人族最天才的那位,正是破紀錄地於二十三歲成真。
麵對麒觀應的警告,麒惟乂也沒有任何改變,隻是淡聲說道:“盲目自信並不是勇敢的表現。我比其他真妖看得更清楚,隻是意味著我要走的路也更遙遠。”
麒觀應沒有立即就此說些什麼,而是在這城門樓往城中看:“當你站在這裡,往遠處看,你看到了什麼?”
麒惟乂波瀾不驚地說道:“曾經威震萬界的封神台,現在隻剩一個仿製品。”
他又補充:“整個太古皇城,都隻是仿製品而已。”
“何止整個太古皇城?我們今天的整個妖族,都隻是個拙劣的仿製品。我們在拙劣地模仿,模仿過去,模仿人族。模仿已經消逝的輝煌的時代,模仿想象中的不知會不會來的未來。”
麒觀應並不反對麒惟乂的說法,反而是更進一步的讚同。
可是……
他說“可是”。
“可是我們就是這樣生存。”
麒觀應說道:“我們被驅趕到混沌世界裡的先祖,就是這樣拙劣而痛苦地生存,儘他們所能,為我們創造了這樣的現在。麒惟乂,你覺得一切都艱難,是的。要是在太古時代,你這樣的天資,是可以直接受封數界,敕命帝閣,作為天帝候選來培養,有享不儘的資源,能夠無限次地嘗試不同的道路,直到你把握最強的可能……但是我們生在現在。”
他重複了一遍:“但是我們生在現在。”
當年的麒觀應,又如何不是冠絕同輩的天驕,可他那時候的選擇,也並不多!
這位‘鬥部天兵’的執掌者,將所有複雜的情緒都咽下了,而平靜地說道:“你所看到的,已經是這個並不溫和的時代,所能容許的妖族的極限。你所擁有的,已經是這個並不強大的妖族,所能給予你的所有。”
麒惟乂眺看遠方:“雖然我生活在這個艱難時代,但我不會是誰的仿製品。這是我不肯一鼓作氣衝擊天妖的理由。我需要有超過所有想象的更強大的未來,我要在真妖此境,挑戰我的極限。”
“我們生活在當今這個時代,我們有責任讓後裔也繼續生存。你有你的選擇,我也給你匹配你資質的自由。”麒觀應道:“但神霄在即,我們需要更多的天妖——你需要知道自由的代價。”
麒惟乂肅容道:“當然。我願意付出,我也時刻踐行。”
麒觀應道:“相林已經從前線回來。他在愁龍渡的表現,已經為他贏得證道的可能——他即將登上封神台。你就留在這裡觀察吧,看看他的路,是否能對你有所啟發。”
妖族前段時間於愁龍渡統禦大軍的主帥,真妖麒相林!
與來自景國的天下名將張扶對壘,都不落下風。
其帥才更強於鬥才。
此般真妖,一個個急於證道,並不是銳意進取的表現。
反而是一種拔苗助長,注定證道已是極限,在天妖之林也都走不了太遠。
但這就是妖族為神霄戰爭,所提前預支的代價。
人族想的是“未來”。
妖族爭的是“生存”!
麒惟乂沉默片刻,又問道:“獼天尊何時能醒來?”
麒觀應淡聲道:“這次跨界行劫,他動用了不少份額的【天罪】,用來成功阻止王驁超脫、薑望證道。但那是太古皇城的本源力量,萬載積累,不過寥寥。帶著其餘幾族的強者力量泅渡天道深海,也超出了他的能力極限——他需要和天道做鬥爭。能不能蘇醒,何時能蘇醒,我亦不知。”
他回頭看著麒惟乂:“怎麼,你有事找他?”
“沒什麼。”麒惟乂看著遠處,英挺的劍眉似乎又沉了幾分,最後隻是道:“他的天榜該更新了。”
……
……
薑望並不是第一次來幽冥世界,但距離上一次同王長吉聯手逐殺張臨川,也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
對於強大的現世修士來說,幽冥世界並沒有太大的價值。
隻有鬼道、神道的修士才有可能來此間探索。
自錢塘君立起天公城,以天鬼之身,立旗隕仙林,現在隕仙林才是鬼道修士的聖地呢。
天人法相行走在幽冥世界,滿頭金發已經轉為銀發,一身如披雪。
眉心的日月天印隻顯月形,散發著寂冷的光。
霜月的力量令他與此世無比契合。
因為幽冥世界與現世的差距,洞悉天道的他,在這個世界所能展現的力量,更勝於在現世之中!
但他並不像魔猿那樣暴躁,也不像仙龍那麼瀟灑。
他有他的行事方法。
隨意選了一個方向,漫無目的地前行。
說是“漫無目的”倒也不準確,他隻是要尋一兩尊真神而已,或者真鬼也行。而並不在乎那真神真鬼是誰,在什麼方位。
神隻食香而成,吞信仰而得道。
本尊成道,當以真神為祭品!
天人法相的目的是真神,他的行動軌跡,是霜月所感知的“緣”。